推 jftsai:為什麼這日期是10月1日 ? XD 09/30 22:23
酒後 不打虎
【聯合報╱侯延卿／記錄整理】 2007.09.30 02:54 am
話說文學頑童張大春今年做了一件大事，就是為當代傳奇劇場編寫了一齣題為《
水滸108》的戲碼，完全不用《水滸傳》原著裡的台詞，挑戰傳統觀念對古代俠
義小說的解讀，上半場敘述「男人對於權力壓迫的顛覆」，下半場則描繪「女人
對於男人壓迫的顛覆」。京劇革命志士吳興國更打破所有傳統與現代的藩籬，在
導演這齣戲時，大膽把嘻哈街舞、熱門音樂、拼貼藝術與印象中閃著霓虹燈光加
上俗豔衣裳的「胡撇仔戲」一股腦兒注入劇場裡，熱熱鬧鬧搞一場「江湖火拚、
青春快打」！
此劇十月初即將上演，九月下旬某個風和日暖的上午，張大春、吳興國與聯副主
編宇文正在車水馬龍的市區小聚，話題自然不離水滸。
酒後不打虎，打虎不喝酒
張大春（以下簡稱張）：原著上山的女人只有三個。那麼多男人，實在很不人性
，性格也比較扁平，可是一旦女人進來之後，男人的個性就活了。
吳興國（以下簡稱吳）：我想做實驗性強的戲，最早是小劇場的概念，本來五個
演員要自己兼說書解釋後續發展，但是後來卻演變出獨立的說書人，由曲藝王子
林文彬形成另一個劇場，所以演員陣容就變成一個說書人、五個演員和三個負責
撿場跑龍套的黑衣人。林文彬還兼演吳用和虔婆、王婆兩個老鴇。
張：一開始，吳興國說人很少，要省著用，每個演員都要身兼數個角色，甚至還
有一個人演九個角色！
宇文正（以下簡稱宇）：你們兩個會不會為劇本吵架？
吳：不會。大春老師寫得很好，速度又快。
張：這個劇本只用了四個工作天就完成。不過時間不重要，有的東西很快，有的
東西要想很久。而且導演改很多，劇本交件之後，我到新加坡還接到他電話說要
修改劇本，我當場立刻改好，吳興國說你滿快的嘛，我當然快，國際漫遊是我自
己也要出電話費，很貴的耶！
吳：對了，劇場幻燈片要用的字還有缺。
張：那個字要用碑體，有人說那字要渾厚一點，媽的，我的字不渾厚嗎？
吳：哈哈哈，有的人講話沒有技巧！
張：我用顏體，用〈張猛龍碑〉。還有寫標語，「山上有猛虎」對「醉中無活龍
」，「酒後不打虎」對「打虎不喝酒」。
吳：我們把標語用電影化處理。例如武松唱之前先講一些話，後面就像電影鏡頭
，有黑衣人舉著這些標語牌子「咻──」很快速地從武松面前跑過去。
老虎是武松的知音
張：天下之大，只有這隻老虎知道武松的招數，所以這老虎就成了武松的知音。
吳：傳統上是武松比孫二娘厲害，老是把她打得很慘，現在全反過來，讓孫二娘
把武松扭過來、踢過去！
張：他讓這個劇場變成各種元素只要能放進來的都放進來。
吳：三年前一齣戲《兄妹串戲》請周華健譜曲，把Hip Hop也加進來，我想他已
有經驗、有概念了，所以這次再度請他寫主題曲。他去看排練也很有感覺，在車
上就開始哼唱起來，兩天時間便完成。另外，從前傳統戲曲一開打就配鑼鼓聲鏘
鏘鏘，雖然不同的段落有不同的節奏，但是聽在觀眾耳朵裡都差不多，所以也請
華健為這種鑼鼓場加點音樂，他從沒編過這種曲子，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創作。他
為這齣戲作的曲子可以出一張專輯了。
張：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我比較會破壞傳統，但事實上正好相反，吳興國破壞傳統
的力道比我要強！
吳：年輕劇場可以包容很多，基本的表演是演員們都有學過的東西，根基很扎實
。但是為了配合服裝的風格，就一定要調整原來戲曲的肢體動作。傳統的戲曲服
裝比較秀氣，從崑曲延伸過來，比較文人氣息。但這次服裝是有時尚感的，穿上
以後，有些細緻的東西就看不見了，所以肢體要誇張，布袋戲掌中戲的元素也運
用了進來。
張：所以現在是倒過來，服裝影響劇場。
吳：因為一開始我對服裝的概念就是現代浮世繪。浮世繪原先受中國唐朝的影響
，到了近代又與西方印象派交流，如果把經過印象派洗禮的浮世繪再改變為趨向
現代派甚至野獸派等更前衛的東西，就像上世紀末開始講的拼貼藝術。但是拼貼
裡面還要有一個新觀念，就是「融入」，光是拼貼不行，我們還必須從現代的概
念中去找到呼應與融入的機會，這次的戲就是這樣的實驗。我喜歡賴宣吾的服裝
，很有趣味，像他曾經幫金枝演社設計服裝，什麼流行就拚命往裡面貼，很能製
造「笑」果。但是現在再請賴宣吾來做服裝設計，他也有成長，又與從前不一樣
了。
張：關於京劇的實驗與改良，過去五十年來，台灣做了很多，從劇團到舞台上的
各種媒介，彷彿整體進行了一場革命。但是說革命又有一點霸道，我們的想法就
是一點一點把所有可變的元素找出來，再融入原來的骨幹，不管是唱腔、念白或
武打都沒變，也不可能真的革命，只是在這個劇種中擴充它的定義。
我看不完他的小說！
宇：可否對調一下角色，由吳興國談文學經驗、張大春談談戲劇經驗？
吳：我只是從戲劇延伸到文學的環境裡。對戲劇的發展而言，有文人投入的時候
是戲劇最蓬勃的時候，而且是最感人、可以流傳最久的。京劇發展看似活潑，但
是這兩百年來，即使偶有感人之作，大部分作品從文學角度來看仍嫌粗糙。
張：從前也是如此，洪昇寫《長生殿》時已是了不起的劇作家，但還是要去請教
曹雪芹的爺爺曹寅，因為曹寅對聲律的掌握細膩。這種講究可能只是給少數內行
人中最傑出的菁英看的，只要得到這少數人的認可，這部作品就不朽了。但現在
不同，少說十萬個觀眾看過這齣戲，將來它仍然不見得能夠流傳。
宇：吳興國看不看張大春的小說？
吳：我看不完他的小說！我買了一套《城邦暴力團》，可是不知道要怎麼把它看
完？哇，一套四本，真是多呀！
張：我們的合作是彼此先相信對方。平常我以為自己很有想像力，但是有時候看
他一個手勢、一個動作才知道，我以前根本沒想過可以這樣做！
宇：張大春的戲劇經驗呢？有沒有想過去票票戲？
張：我從小聽平劇，可是沒有真的學過。嗓子也不行。
吳：他喝多了的時候就唱了。唱花臉。
張：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下一齣。
宇：已經在想下一個啦？
吳：因為《水滸傳》太長，所以要分三次。
不能示範，很難「招安」！
張：《水滸》是一個殼子，前二十七回已被過去的戲曲發掘殆盡；可是到了二十
八回之後，很多內容大家不見得熟悉。如果觀眾不熟悉，連原來是怎樣都不了解
，就得解釋半天，很難作文章，所以是一種挑戰。
吳：反正二十一年前就開始革命了，當代傳奇劇場二十一歲了，現在繼續革命。
張：他現在還常常練功的。
吳：本行嘛！而且年輕一輩血氣方剛，如果自己不能示範，很難「招安」啊！
張：我很驚訝那五個主要演員，扮演那麼多角色，一段緊接著一段，又唱又念又
打，在舞台上兩個多小時，依然中氣十足。戴立吾（演員之一）在排戲時還對黑
衣人面授機宜，教他們一口氣要憋到何時才能放出來，讓年輕人在磨練的同時也
學到技巧。
吳：做劇場、做演員都要有內心的自覺，要能表達內心情感的層次。因為被形式
框到極點時，生命就不見了。所以演員除了唱腔、身段之外，還要思考如何讓觀
眾感動。關於潘金蓮被殺，大春老師寫了一首很漂亮的詞……
張：我不會背！
吳：後來我請周華健為這首詞配一段氣氛音樂，因為潘金蓮的靈魂一邊唱這首詞
的時候，一邊解開小腳，把一切束縛解開。華健為這場戲做了一首很動人的襯底
音樂，我一聽，那西皮二黃也不用了，就順著他的音樂發展……
張：她走下來的時候，要講自己九歲時怎麼樣、十二歲時怎麼樣……但是《水滸
》裡並沒有交代潘金蓮的身世，只好到《金瓶梅》裡去找，等於把蘭陵笑笑生寫
的《金瓶梅》當作《水滸傳》的註腳。
吳：戲的最後，我們把一本《水滸傳》吊鋼絲飛上去，散落的書頁滿台撒下來。
張、吳（異口同聲）：正是「但凡世間無仁義，人人心上有梁山」！
【2007/09/30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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