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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鹹酸甜，幕幕搬——唐美雲的歌仔戲童年
⊙陳艷秋
2005/8/18 台灣日報
家裡養了一隻豬，唐美雲每天撿菜煮豬飼料餵牠，孤獨無伴時，常
到豬稠邊讓小豬伴著她，心情好時，她學著山伯唱起遊賞調： 山
明秀水好風景，春水綠波映小橋，
綠蔭深處聞啼鳥，柳絮不住隨風飄。
心情不好時她會唱起《貍貓換太子》裡李妃所唱的七字調：
光陰如梭似水流，冷宮苦度八春秋，
沉冤無法可追究，不知何日才出頭。
然後又對小豬唸白：哀家李妃被奸所害，講我生了妖怪，因此皇上
大怒將我打入冷宮已有八年，想起此冤令人可恨呀！有時常對小豬唱
起她愛唱的〈情人橋〉：「哎……哎……白雲飄飄，小船搖又搖……
」
她唱歌時小豬常仰頭「噢噢」叫起，像是很高興聽她唱歌，好像說
我真聰明，我會聽歌仔戲。有時會緩緩走過來依偎豬稠邊「哽哽」和
她私語，像要親親她似的，有時大概聽久愛睏就倒下呼呼打起鼾睡著
了。由於小時愛與豬為伴，一直到現在她仍愛豬，家裡就擺滿了形形
色色的玩具豬。洋片《我不笨，因為我有話要說》、《我很乖，因為
我要出國去》是她百看不厭的電影。
也許是童年的孤寂長時間對豬講話唱歌，形成她日後在舞台上唸白
吐字清晰，歌調唱起自然流利。
■看書，看戲，好時光
蔣武童愛看書，家中藏書就有三戲箱之多，如《封神演義》、《薛丁
山征西》、《薛仁貴征東》、《五虎平西》、《羅通掃北》、《七俠
五義》、《白蛇傳》、《西廂記》……還有許多他講戲的手抄本，如
《貍貓換太子》、《陳杏元和番》、《梁紅玉》、《秦香蓮》、《呂
布與貂蟬》、《梁山伯祝英台》、《薛剛鬧花燈》……，唐美雲在小
學五、六年級時幾乎把這些書和手抄本讀得滾瓜爛熟。
她常講故事給母親聽，有一次她講貂蟬以連環計使呂布殺董卓的故
事，中間還穿插當年呂布勇力戰關公、劉備、張飛的精采武打鏡頭，
唐冰森說：「妳可以去做講戲仙仔了」。
早期台灣歌仔戲的劇本，皆從歷史故事、神怪小說而來，不外是褒
忠臣揚正義，殺奸臣滅邪惡的主題，戲班都有講戲仙仔，講戲仙仔在
演戲前只講大綱、場次，至於劇情的唸白、唱詞很多地方都要靠演員
的天份自由去揮灑它的空間，唐美雲在「秀枝歌仔戲團」及她自組的
「唐美雲歌仔戲團」的一段時間，她當演員外有時還擔負講戲仙仔的
責任，而她往往能重肩輕挑，讓演員能迅速入戲，這應歸功於她小時
候就遍讀了許多歷史演義故事。
童年看戲的日子是唐美雲最歡樂的時光，住三重埔的日子，父母姊
姊在附近演戲時她必躬逢其盛，到遠一點地方她還是要求母親帶她去
，但多次都遭受到阻擋，她說：「我最愛去看戲，每次都溜到後台，
戲班的哥哥姊姊們會買蓬鬆蓬鬆的棉花糖給我吃。」
一齣《薛丁山征西》在三重埔竹頭公廟、嘉天宮連續演出幾天，她
從戲頭看到戲尾，她回憶說：「我母親扮薛丁山，頭戴太歲盔身穿戰
甲，背插飄飄四角旗，手拿方天戟。看來威風凜凜，忽然間她將方天
戟往上高拋，然後舉手一接緊緊攥在手掌中，姊姊春秀扮起樊梨花更
是一副耀武揚威，她舞起雙刀令人眼花撩亂，打起神鞭常令演陳金定
的花旦閃躲不及，常常打在她的脅下，小時候我看《薛丁山征西》是
樊梨花三擒三放薛丁山，看母親的演出是一擒被綁二擒被吊，只有二
擒二放，後來我還跟母親說她和姊姊演錯了，我母親說二擒二放已不
夠時間，演棚仔戲觀眾比較不注意，戲該煞就煞，該拖就拖，以前在
戲院演出就演三擒三放。」
看戲時她會溜到後台拿小板凳在戲棚前乖乖坐著，舔起蓬鬆蓬鬆的
棉花糖，睜大雙眼著迷看，口中不停跟隨演員哼起她熟悉的歌調，常
常引起在旁觀眾的注視。演員的一招一式、一哭一笑牢牢記在她腦海
裡，唐美雲今日嫻熟的演技也得力於小時候愛看戲。
■英才謝幕，太匆匆
蔣武童、唐冰森來台北時，住在兒童育樂中心（明日世界附近）這
時歌仔戲已非常不景氣，唐冰森說，那時日子過的很苦，鑼鼓響有戲
做才有飯吃，鑼鼓煞沒戲唱就要空腹肚。一家人當時都忙著紮人造花
賺取微薄利潤來糊口。大兒子國春很乖巧，善解人意體恤父母，讀書
做功課後還拿花到對面馬場兜售美軍。
住在三重埔時，國春已是十幾歲翩翩美少年，他全身遺傳了蔣武童
的藝術細胞，他有超人的膽識、技藝，教人騎馬、走鋼索，還當電影
替身表演特技，唐美雲一直歆羨大哥騎馬奔馳雄赳赳的英姿。國春也
是現代樂團的主唱、鼓手，唱起歌來有爽脆清醇的嗓音，敲起鼓來手
腳餞俐並用，瀟灑帥氣，常常激動觀眾的亢奮。唐美雲八歲那年，大
哥國春徵召要入伍，在入伍前三天他跟隨樂團到三重天台戲院表演，
樂團伙伴約好表演結束一起去吃宵夜為他餞別，當他們從戲院後門出
來穿過工地時，樂團一位成員先前曾與人結怨，仇家糾結，一夥人找
上門嗆聲，雙方才一言不合當場起衝突。
當時天色很暗，國春在一邊勸架，後來團員逃之夭夭，國春一轉身
卻被施工中地上的鋼筋絆到，一刀殺來正中他的心窩，當場倒地血流
如注，後來送到台大醫院因失血過多而死。
那時候蔣武童的戲班舞台上正演著扛花轎，令人想不透的是，花轎
只在燈泡底下幌過連碰也碰不到，竟然戲台前方吊掛著整排燈泡全爆
破，還割傷舞台上演出的唐冰森。
英才謝幕太匆匆，令人無限惋惜哀痛，一直到今天，唐冰森談起悲
傷往事，不勝唏噓眼眶濕又紅，唐美雲也只能以「天妒英才」四字勉
強來釋懷。
童年往事一幕一幕看，鹹酸甜苦一幕一幕搬，日子一日一日過，一
九七七年唐美雲小學畢業進入明志國中，而環境逼人，她中途輟學，
應說天縱才華吧！從此她海闊天空，自由自在走入藝術文化的彩色世
界。
（下）
■本文摘自《胭脂紅——唐美雲的美麗與哀愁》乙書，知識領航於
九月初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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