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天長地久
【廖玉蕙】
約莫三十餘年前，我甫入社會，擔任幼獅公司編輯，先編《幼獅文藝
》，繼編《幼獅月刊》，以此之故，結識了許多如今在文藝與學術界
閃亮發光的作家與學者。當時年紀尚輕，精力無限，對編輯工作堪稱
竭忠盡慮，被我鎖定約稿的作家，鮮少能抵擋我的奪命連環扣及書信
攻勢。印象最深的是兩位青壯派的學者，一是時任中興大學文學院長
的黃永武教授，一是任教台大中文系的曾永義教授，兩位當時都正當
盛年，爆發力十足，在我擔任編輯的雜誌上同時大鳴大放、發光發熱
，一位探討詩學，寫下了皇皇四冊《中國詩學》；一位研究戲劇，陸
續出版了擲地有聲的戲劇論集《中國古典戲劇論集》、《說俗文學》
，也相繼以這些文章奪得金筆獎、國家文藝獎。黃教授如今避居海外
，鮮少在國內發聲；曾教授卻總也不老似的，越來越凶悍勇猛，研究
之不足，近年來更越界到創作的領域，在戲劇的舞台上，引領風騷。
他猛力衝撞學術與創作間的藩籬，勢如破竹，右手寫劇論、左手編劇
本，起造了兩座雄偉華麗的文學樓宇，教人欽羨不已。
曾教授就如元代曲家喬吉的自述所說「時時酒聖、處處詩禪」，在詩
酒留連的笑談間，便魔術般的變出了一齣齣好戲。從民國八十七年的
《鄭成功》開始，一路策馬驅馳，《牛郎織女天狼星》、《梁山伯與
祝英台》直到七月底即將在國家戲劇院演出的《射天》，形式上，或
京劇或崑曲；題材上，或本土或傳統；表現上，或粗豪或旖旎……冶
文學與藝術於一爐，有精采的呈現。尤其去年底《梁祝》的演出，票
房盛況非凡，可說為岑寂許久且略顯疲態的台灣傳統戲劇注入了鮮活
的生命力。
今年，他再接再厲，以民間熟知的韓朋夫妻故事綰合先秦文獻中宋康
王以牛皮囊血置竿頭而射天的記載，再加渲染、杜撰，寫成了京劇《
射天》，藉由君臣之義與夫妻之情的衝突掙扎，反思面對深層情感糾
葛時的生命艱難課題。韓朋故事纏綿悱惻、哀感頑艷，雖非家喻戶曉
，卻是千古絕唱；射天之說，豪邁雄壯、神魂俱奪，雖使人臣失色，
卻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曾教授匠心獨運，以綿密的針線，寓細膩於
粗獷之中，寫至愛的追尋，敘無悔的抉擇，藉「天下第一王、天下第
一劍與天下第一美」的糾葛，委婉展現他對人間至情至性依然存在的
理想信念，在普遍追逐曾經擁有、卻不相信天長地久的現代，這齣戲
的出現，或者有振聾發瞶之功。
據聞《射天》的演出，整合了多元的戲劇表演元素，有傳統偶戲的運
用、多形式的設計與現代劇場技術淋漓盡致的呈現、烘托，預料將會
一新觀眾的耳目，我們且拭目以待。■
（新編京劇《射天》訂於七月二十九至三十一日於國家劇院演出）
【2005/07/11 聯合報】 ＠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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