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藝見》
歌仔戲《人間盜》的實驗精神
謝筱玫
作品：唐美雲歌仔戲團《人間盜》
時間：94.9.16
地點：國家戲劇院
十七、十八世紀歐洲劇壇將「三一律」奉為劇場聖經，尤其講求故事發生地
點一致、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影響其後的寫實主義劇場甚鉅。這種手
法在慣於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戲曲舞台上，仍屬罕見。唐美雲歌仔戲團此次的
年度新作《人間盜》，就將場景設定在一個月夜的一間府宅裡，挑戰極限的
企圖心旺盛。
本劇有許多令人耳目一新之處：「嘉興府最後到底下雨了沒」成了「果陀到
底來不來」式的重覆子題；閨房與廳堂、書齋與牢房間的敘事交錯，每每在
故事發展的驚嘆號或問號後暫且打住，切換到另一個場景，呈現出現代影視
的敘事方式，也營造出古龍小說般的神秘懸宕氛圍。結構上，打破傳統戲曲
的分場方式，而以更鼓時間的推移來區隔主要場景，看厭了這幾年台製新編
戲曲切幕分場過於瑣碎的觀眾，或許會對這全劇不落幕的安排心領神會。
《人間盜》探討真實與表相之間的落差：貌似清廉的御史，骨子裡是沽名釣
譽之輩；紅杏出牆的官夫人，也是嚮往自由與愛情的籠中鳥。一層一層迥異
於表面的真相「顯露」，有如剝開洋蔥般辛辣。精巧悅目的舞台，以特殊的
透視設計，讓觀者橫看側看，都有不同的領會，直接在視覺上呼應編劇欲呈
現角色不同面向的旨趣。
導演與燈光設計攜手，在此劇大玩光與影的遊戲：幕啟時周公公的暗影，隨
著劇情進展、持續籠罩在劇中人與觀眾心中，為結局黑吃黑的大逆轉投下伏
筆；春色滿園關不住的嬉鬧，透過閨房帳帷上的身影，一覽無遺。視覺上的
黑與白、影子與實體，漂亮地映照著劇情對表裏虛實的探索針砭。然而，舞
台的旋轉稍嫌頻繁：觀眾已如坐上雲霄飛車、體驗著內容所帶來的衝擊，時
時都在調整對劇中角色的認知，在這種情況下，恐怕無福消受場面調度上的
目不暇給。另一方面，音樂設計中肯實在，適當的「加花」、置入一段生旦
丑三部輪唱「阿娘生水又風騷」，清新有趣。
表演上穿插援用綜藝節目式的肢體，可看出劇團想吸引更多年輕觀眾的企圖
，然稍一不慎，「年輕化」恐有被詬為「裝可愛」之虞，這也是戲曲年輕化
永遠的課題與挑戰。新人表現搶眼：李易修巧妙地在聲音上塑造陰冷的周公
公形象，李珞晴嗓音嬌甜，有大將之風。而薑是老的辣，唐美雲演出不慍不
火、戲劇節奏掌握精準；小咪聲音清亮，成功地展現陸御史不同層次的深度
。蔡振南初次登上歌仔戲舞台，肢體雖略顯生澀，然其歌聲與串場效果替全
劇妝點另一番風味。
此劇在表演與唱詞口白上，似乎探索著歌仔戲往喜鬧劇發展的可能性。然或
許是主題意識的沉重辛辣，又或是仍在摸索階段，偶有「鬧」不起來的尷尬
。所幸瑕不掩瑜，《人間盜》從劇情結構開始，即充滿濃厚的實驗意味，也
充滿許多令人驚喜的突破。戲曲在尋求現代化的過程中，很容易就走向改編
西方經典一途，唐美雲歌劇團卻選擇了自創劇本，從裏到外、從敘事技巧到
場面調度，呈現出屬於東方的的現代精神與風貌，其用心與成果值得肯定。
【2005-09-21/民生報/A10版/文化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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