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復興劇藝學刊》第26期，頁9-10）
《四郎探母》趣事一則
－－據《譚鑫培昇平署承值雜記》改寫
◎王安祈
慈禧太后最愛京戲，某次傳譚鑫培與孫怡雲入宮唱《四郎探母》。太后已經
來了，端坐中間準備聽戲，公主孫怡雲卻因腹瀉而遲到！一時之間後臺亂成一團
，既不敢違背旨意，又不得延遲誤場，真是人人冷汗直冒、個個憂心如焚！好個
駙馬爺楊四郎譚鑫培，長長的噓了一口氣，一邊命人出宮催孫，一邊撩袍端帶準
備出場。當時後臺全老體成員均為四郎擔心：「您不能就這麼出場啊！誰不知咱
們公主住處距這皇宮內院有十里之遙，慢則一小時，快也得三刻鐘，即使立即趕
至後臺，也不能就這麼穿著便裝出場啊！搽胭脂抹粉、梳旗頭、穿旗鞋、化妝扮
戲……最快也得半小時！無論駙馬爺您在臺上是如何的一字一頓、一唱三嘆，都
沒法兒拖上一個多鐘頭，您可別上場，咱們大家夥攔著點兒，這出臺容易下臺難
哪！」
一番說詞說得在情在理、懇切誠摯，偏偏四郎駙馬就是不聽，硬是閃過人群
直奔上場門，文武場人員見四郎人都出來了，總不能不打傢伙？於是鑼鼓鏗鏘、
好戲登場！
「金井鎖梧桐，長嘆空隨一陣風」駙馬爺打引子了，這一聲嘆可真是夠長的
！慈禧聽了暗自讚道：「老譚今兒個可真入戲！」小李子一旁稱是。引子定場詩
之後有一段念白，原本的內容只是略表身世，隨即說出過營探母之意。而譚鑫培
不慌不忙，暫不提蕭天佐天門大陣，也不表老母押糧來在北番，撇下了探母情節
，逕自回顧前情、追憶往事，由楊老令公年輕時在七星廟初遇佘賽花一見鍾情招
親成婚開始說起，一部楊家將演義緩緩道出，細細敷衍，倒也惹得慈禧感慨傷情
。直說到金沙灘大敗、老令公進蘇武廟見李陵碑時，四郎眼角向臺口一掃，瞥見
後臺管事正向他打著暗語：「公主趕到了！」四郎這才收住這說書的本領，轉回
「好不傷感人也」，叫板起唱。
後臺諸人鬆了半口氣，一邊忙著為公主扮戲，邊豎著耳朵聽老譚的唱。這段
唱裡原有四句絕妙好詞，用「明喻」的筆法描述楊四郎被困番營的心境，唱詞是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
我好比淺水龍被困沙灘。」慈禧原來最愛聽這幾句，動容入神之際，不覺輕輕隨
著哼了起來。哼著哼著……怎麼不對了？明明唱完了四句，怎麼還在「我好比」
？後臺眾人先是一驚，「急糊塗啦？哪兒冒出這幾句詞兒來？」沒一會兒，大夥
兒明白了：「好個譚老闆，不僅能臨場加白口，還能現編現唱！」大家摒息側耳
，但聞四郎直唱了足足三十六個「我好比」，而且沒有一句錯了韻腳轍口！要不
是後臺管事適時打了第二次的暗號：「公主裝扮好啦！」說不定老譚還能直唱出
四十八或五十六個「我好比」呢！
這臺《四郎探母》足足唱了大半天，終場後，慈禧命小李子宣譚鑫培問話：
「我叫你唱《探母》，你怎麼背起楊家將來了？臨完了，又唱了幾十個我好比，
這是怎麼回事？還不從實奏來！如若不然，小心我要你的腦袋！」譚鑫培跪倒在
地、據實求恕，情景宛如《回令》一般，公主孫怡雲急得差點抱著阿哥衝過來求
情了。而慈禧當然不會要他的腦袋（免費加唱三十六個我好比，多過癮哪！）非
但不罰，還賞銀二百兩、綵緞兩疋，外加御用的鼻煙一大包！老譚這回可是大大
的豐收，同時也創下了「最長的探母」的演出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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