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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lesbian 看板]
作者: bcloz2u (be close to you) 看板: lesbian
標題: 卸妝 參
時間: Fri Sep 28 00:10:24 2007
鬧鐘響了，我訂了六點半的鬧鐘，我心不甘情不願的按掉它，一旁仍在
打呼的大凱手臂還擱在我的肚子上。我不忍心吵醒他，更不忍心吵醒自己，
所以我決定順從自己的渴望，再睡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不會太久的。
感覺才過了五分鐘吧，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輕輕將大凱的手移回到他
自己的肚子上，連翻帶爬的將手伸到床頭櫃，接起了我的手機。
「喂....」有氣無力的回答著，是誰啦！這麼早打來真討厭。
「阿隸啊！哩低叨位啦？」一個男人的聲音，他除了這句還講了一連串
的臺語，我平常就已經聽不懂了，何況我根本沒醒。我迷迷糊糊的「嗯」了
幾聲，正打算把電話給掛了，眼睛順便瞥了鬧鐘一眼，八點半，八點半，八
點半，一個念頭瞬間從腦中竄出，我立刻跳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完蛋了我死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凱原本拍子準的跟交響樂一樣的呼聲立即中斷，他瞇著眼睛，滿臉疑
惑的看著我：「幹麻啦？發生什麼事情了？啊....」還帶了一個明顯沒睡飽
的呵欠。
我匆匆忙忙的跳下床，趕緊從衣櫃裏面隨便抓了一件衣服褲子便往身上
穿，氣急敗壞的大聲嚷嚷著：「大凱我完了啦今天要演出耶我七點半就應該
要直接到桑義園那邊然後幫大家搬運道具還要幫演員買早餐現在已經八點半
了我包包還沒收拾好頭髮也還沒弄好我挫塞了啦啦啦....」
「停！」大凱坐了起來，他壓住了我的肩膀，用那一貫的冷靜聲音說：
「妳不要著急，把衣服穿好東西拿好，我送妳去。」我又看了一次鬧鐘，八
點三十五，我說：「不行啦你九點十分就要上班你還送我去你一定會遲到的
啦這樣害你被炒魷魚怎麼辦我今天一定會被fire掉所以你不能被fire掉你不
是說你要養我....」
大凱扇子般的大手蓋住了我的嘴吧，笑著說：「我的天啊，我真的很佩
服妳講話都不用換氣的，少囉嗦，我送妳去。」
我還想要跟他爭論，大凱已經把他放在茶几上的安全帽蓋在我頭上了。
＊ ＊ ＊ ＊ ＊ ＊ ＊ ＊ ＊ ＊ ＊ ＊ ＊ ＊ ＊ ＊ ＊
「愛睏吼？金愛睏吼？」馬老師叼著一根燒到一半的長壽，兩顆圓滾滾
的眼睛瞪得好大，看到我彷彿看到怪物似的。他是桑義園的總幹事，今年六
十五歲，身體非常硬朗，兩頰總是透著紅潤的好氣色，大家私底下常常叫他
「馬關公」；但是我不可以叫他這個綽號，我得必恭必敬地喊他「馬老師」
才可以，因為我是菜鳥。
我兩手各自拎著一大袋裝滿豆漿、燒餅油條的早餐，從大凱車上跳下，
我連目送他離去都來不及，只能一直和馬老師鞠躬陪笑臉，邊說著：「拍寫
啦拍寫啦....」感覺「對不起」應該可以說得花俏華麗一點，但是我也只會
這一千零一句的「拍寫」，我真恨我臺語這麼爛。
我跟著馬老師走到舞台後方的準備區，這段路不過才十公尺長而已，我
走起來卻特別痛苦，馬老師不斷碎碎唸著一堆有的沒的，我突然慶幸自己臺
語爛也不是件壞事，雖然他跟隻公雞一樣嘰嘰喳喳吵個不停，但是一旦我聽
不懂，馬關公也就只是一頭公雞而已。我按照演員和工作人員點的早餐一一
發放下去，今天總共有二十人，還好大家點的不外乎冰熱豆漿、燒餅油條頂
多加顆荷包蛋，雖然我趕得半死也沒有買錯。
「謝謝妳....妳是小隸，丟毋丟？」這是趙文月，她是桑義園裡第二資
深的演員(馬老師老說自己才是第一)，待人和氣又不會大牌。我第一天到桑
義園的時候她也在場，只是我當時專心一致的和鄒方薇說話，沒有和她打招
呼。馬老師還沒等我回答趙文月的問題，便搶著說：「嘿啦嘿啦，伊不會公
臺語啦，哩賣公！(她不會說臺語啦，妳別講)」趙文月笑了笑，用著濃濃台
灣腔的國語說：「也好啦，我的ㄍㄡˊ語實在很爛，練練也很好。」我不好
意思的笑了笑，便繼續去處理我該做的事了。
一般歌仔戲會在戶外野台演出，然而桑義園一直走和傳統歌仔戲不同的
路，他們致力於將歌仔戲帶入室內、帶入大城市，並將它精緻化，以吸引更
多年輕的觀眾群。「時代不同款啦，」馬老師總愛在將煙圈徐徐吐出後，加
上這麼老氣橫秋的一句話。今天我們在Ｔ劇場演出，是桑義園固定演出場地。
我拿著掃把先把舞台地板掃過一遍，平常這不是我的工作，因為會有團
內常駐的工友先生負責；但今天睡過頭的罪惡感驅使我不得不多做些什麼，
我格外賣力的把我看到的紙屑塵土都掃的乾乾淨淨，工友先生看我掃得如此
開心的模樣，他也開心的沒有阻止我，自顧自的跑去外邊抽煙了。
「喂....這不是妳的工作吧？」
我握著掃把的右手以及拿著畚箕的左手同時垂了下來。
我轉過身去，那雙貓一般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瞅著我。
「我今天看到....是妳男朋友嗎？載妳過來。」
我很愛大凱。我向來不會遮掩我和他同居的事實，我也不會避諱在朋友
面前和他有些比較親密的舉動，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嘛，有什麼好不向人家說？
鄒方薇這樣毫無預警的問出口，我潛意識裡有股意念告訴自己，不要回
答，可是為什麼不要回答？我不知道。
「妳今天遲到還真是嚇了我一跳，我以為我好不容易收了個漂亮女生進
來，該不會已經被拐走了吧？」她呵呵笑著，兩隻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
懶洋洋的靠在牆壁上。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質背心，牛仔褲上繫著一條皮革
編織皮帶，若不是我親眼見過她化戲妝的模樣，沒有人會相信作這身十足一
般大學女生休閒打扮、紮著馬尾的女人，竟是鼎鼎大名的歌仔戲小生周維。
我意識到我呆站著很久了，趕緊重新掃起地來；其他演員都在化妝室裡
換衣服、化妝，其他工作人員則各自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忙碌著，空蕩蕩的
舞台上只有我和她兩個人。
她動了，一步步走了過來，踏著她多年的表演身段累積出來的舞步，咻
地晃到我身邊。我抬頭看了看她，微笑著說：「小薇，麻煩妳借過一下唷，
這地板很髒。」我把掃把和畚箕隔在我和她之間，用我自己的舞步逃離了她
的舞步。
逃？我為什麼要逃？
她沒有繼續追過來。她像是紳士一般的側過身子，讓出空間讓我掃地。
「妳，妳在躲我嗎？」
我吃驚的看了她一眼，急忙說：「妳在說什麼啦。我....今天第一次看
桑義園正式演出，我有點緊張。對不起。」
鄒方薇默默的點了點頭，隔了好幾秒鐘，才輕輕的說：「也是，這對我
來說也是第一次。」
我沒聽懂她的意思，所以我疑惑的看著她，看著那對貓一般的眼睛。
而她並沒有要回應我的不解。
「等演出完我再和妳聊吧。我去化妝了。」
我看著她和她的黑背心牛仔褲一起慢慢隱入舞台的黑暗處。
沒錯，戲就要開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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