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卸妝 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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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cloz2u (be close to you) 看板: lesbian
標題: 卸妝  拾貳
時間: Sat Oct  6 15:39:53 2007



          對於林曉芬的表現，我只能用驚訝來形容。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練女主角的部份，更沒有人知道她唱得其
      實很好！平常她都和鄒方薇一起練習男主角─小生的戲份，所以她唱男角的
      樣子我是見過的。

          雖然擔任西施的她有些生澀、雖然有些緊張，表現卻相當可圈可點。我
      想，就連周維都被她感染了，原本在上台的前一刻，周維一直很焦慮不安，
      但當她聽見林曉芬唱出第一個音之後，她的范蠡瞬間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
      至少和前兩場演出不一樣。

          正當我還在腦海中搜尋一些適當的形容詞時，演出已經在觀眾歡天雷動
      的喝采聲中結束了，我看見黑暗中的李哥眼角含淚，站了起來同觀眾一起為
      她們鼓掌。

          「這就是我要的，這就是我要的《范蠡獻西施》」李哥激動的說。

  　　＊　＊　＊　＊　＊　＊　＊　＊　＊　＊　＊　＊　＊　＊　＊　＊　＊

          結束之後大家正在收拾東西，我也來到化妝室幫忙演員和服裝組員整理
      戲服。化妝室裡面人來人往的相當忙碌，但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漂亮的氣
      色，想必是剛才成功的演出振奮了人心；前幾分鐘還在醫院陪著趙文月的小
      蔡也打了電話來探問情況，趙文月的確是得了急性盲腸炎，在動過手術之後
      已無大礙，只需好好休養一陣子。馬老師和李哥也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明
      天星期天下午最後一場演出，還是得交給林曉芬了。

          「曉芬。」鄒方薇坐著背對著大家，正對著鏡子拆掉她頭髮上一根又一
      根的黑色髮夾。她身上范蠡的戲服還沒脫去，背上的釦子已經先行解開，好
      方便她等會兒脫下來。

          林曉芬才剛剛洗完臉回到化妝室來，她的戲服─其實是趙文月的戲服─
      已經交由服裝組的人收好了，趙文月的身材比較豐滿，林曉芬則瘦了一點，
      所以演出前我們的服裝設計師讓她先穿了一件棉質背心在裡頭墊著，上場時
      戲服才不會看起來鬆垮垮的。但是由於她又要唱又要動，舞台上的燈光打在
      身上更是熱的很，那件棉質背心早已給她的汗水浸得濕透，襯出她清瘦的體
      態。她聽見鄒方薇的叫喚，停下腳步，看著鏡子裡正在拆去髮夾的她。

          「妳是什麼時候練了文月的部份？」她用國語問。桑義園裏面年輕一輩
      的平常都用國語在溝通，只有在和長輩共處時會用臺語。「我一直以為妳只
      有練我的部份，沒想到妳竟留了一手！」鄒方薇賊笑著，卻帶著讚許的神情。

          林曉芬的臉紅了起來，有些害羞的說：「噢，我一直有練啊。因為我很
      喜歡西施這個角色，本來也只是跟著文月姐唱好玩的，誰知道竟然派得上用
      場。」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這段對話並不大聲，化妝室裡面又吵哄哄的，
      我正好在她們附近收拾散落的化妝品，所以我聽得見。

          鄒方薇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說：「很好！妳今天真是太令我意外了，明
      天剩最後一場，妳可不能鬆懈呀。」她抽出盒子裡面的卸妝棉，倒了一些卸
      妝油上去，準備往臉上抹，又放了下來，對著鏡子裡面看著林曉芬說：「只
      可惜文月不在，假如她看到妳這麼精采的表現，她一定會很感到驕傲的。」

          我心裡面也是這樣想。趙文月這幾年已經萌生退意了，長年在舞台上搬
      演別人的故事，該是過一過自己生活的時候了，我和她聊過幾次，但是團內
      幾乎沒有能夠接替她演出旦角的人，鄒方薇好歹還有個林曉芬能夠遞補，桑
      義園沒有趙文月還真的是不行。

          此時，我瞥見鄒方薇後腦杓上還有兩根髮夾沒有拆下來，我放下了手邊
      已經分類裝好的化妝品，踏出腳步想要往她那邊過去，替她拆下。沒想到，
      林曉芬的手搶先了我一步，她蒼白的手指搭在鄒方薇的頸子上，彎下身子來，
      小心翼翼的扳開髮夾，取了下來。

          她的手不過是往前移動了幾公分，我心裡面卻迅速逃離了鄒方薇好大一
      段距離。

          「噢，謝謝妳。」鄒方薇有些驚訝的對她點了點頭，繼續說：「我剛剛
      本來有發現的，可我手上現在都是卸妝油，就懶得弄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幫妳拿。」林曉芬微笑著回答，適才她那副害羞的
      模樣，不知何時竟然消失無蹤了。我心裡面頗不是滋味，我剛剛也有注意到
      鄒方薇的手上都是卸妝油，所以我才會想要過去幫她把髮夾拆掉，而不是告
      訴鄒方薇說她還有髮夾留在頭髮上，因為我知道她不喜歡把頭髮弄得油油的。

          我悶悶不樂的轉過身去，縮回剛剛為了鄒方薇踏出去的那一步，開始整
      理別的東西。

          但我還在默默的注意她們的對談。

          林曉芬似乎是做了深呼吸，我聽見她說：「小薇，其實....」

          鄒方薇「嗯」了一聲，好像是在等她自己把話說下去。

          「其實我會練文月姐的戲份，是因為....是因為我想和妳一起演。」

          「哦？」

          「因為....若我做妳的替代演員，我就不能和妳一起在舞台上演出了，
      我想要和妳一起演。」

          我和鄒方薇竟同時轉過去看她。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鄒方薇也會用她看我的神情，去看另一個人。

  　　＊　＊　＊　＊　＊　＊　＊　＊　＊　＊　＊　＊　＊　＊　＊　＊　＊

          「欸，小隸，我覺得很好看耶！」大凱接我回家之後，興奮的和我討論
      了起來：「我本來超級怕我會看不懂的，妳也知道我小時候一直覺得歌仔戲
      都是阿嬤阿公在看的東西，可是沒想到妳們劇團的真的很好看耶。」

          假如大凱是在我聽到林曉芬和鄒方薇的對話之前跟我討論，也許我會很
      開心的和他分享我的看法，但我現在很沒心情，真的很沒心情。

          大凱似乎沒有察覺我的異樣，他口沫橫飛的繼續講：「....加了現代舞
      蹈進去超炫的，有種楊麗花在跳雲門舞集的感覺，超屌的！還有還有，那個
      周維真的很厲害耶，演范蠡簡直帥翻根本不像是女生演的，喔喔喔我差點忘
      記講，那個演西施的....今天導演說臨時換上場演的，我覺得她超正的！」

          我心煩意亂的不得了，隨便敷衍說：「人家臉上化了濃妝，你哪知道人
      家到底正不正。」大凱不顧我的回話，再說：「哪有哪有，我坐很前面我看
      得很清楚，她的五官很細緻很漂亮，我敢賭她卸了妝以後一定超正，欸，妳
      跟了他們這麼久，她本人正不正啊？一定很正吧！」

          我冷冷的回了一句：「你覺得人家正，那你去認識她啊，問我幹麻。」

          大凱愣了一下，我和他沉默了幾秒鐘，他才有點緊張的說：「欸....小
      隸，小隸隸....妳吃醋囉？」

          我拆下綁著馬尾的髮圈，拿起睡衣往浴室走去：「我要去洗澡了，我今
      天很累，明天還剩一場演出，我不跟你講了。」

          大凱來不及追上我，在我「碰」的一聲把浴室的門關上之後，我聽見他
      在門外說：「唉唷小隸，小隸隸！妳不要生氣嘛，妳不要吃醋啦！我只是說
      她正而已沒有別的意思啦！唉唷....」

          我的背脊靠著鎖上的浴室門，兩行淚水竟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是啊，我是在吃醋，我真的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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