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2007.10.27
王安祈瘋京劇 以焦慮為動力
陳淑英／專訪
國光劇團藝術總監王安祈，是近年來台灣推動京劇新編潮流的代表性推手之一，同
時身兼清大中文系教授與劇團藝術總監雙重職務，在教學、劇本創作、行政工作背後最大
的動力竟是：焦慮。她覺得，「人應該隨時處在不安狀態，因為緊張感是一種驅動的力量
。」
王安祈說自己是緊張型的，半夜想到京劇的事情，會被嚇醒。文藝青年說，「我不
是在回家路上，就是在往咖啡廳路上。」對王安祈而言，她不是在學校研究室，就是在國
光劇團，她若不在國光劇團，就在劇場裏看京劇。
念小學時候 已有改革壯志
王安祈二○○二年接任國光劇團藝術總監，帶領國光京劇走上戲曲現代化的路。戲
曲現代化的想法不是現在才有，早在她讀小學時，就以改革京劇為畢生使命。
「京劇是我生命的一部份，永生血肉相連。」王安祈的媽媽愛聽戲，她從在娘胎起
就聽京劇，她的兒歌、搖籃曲就是收音機的京劇實況轉播。進小學後，她好孤獨，「因為
沒有同學聽京劇。」她始終不解，為什麼同學都不喜歡看京劇？
她曾經拉著同學去看戲，想要「宣揚國粹」一番，同學的反應讓她嚇一跳。她原本
以為同學是因為看不懂京劇抽象的身段表演，所以對京劇有隔閡。沒想到，抽象的開門、
騎馬等動作，反而頗為吸引同學，他們不能接受的，是劇中那種古老的思考方式。
認傳統京劇 情節不夠人性
王安祈說，好比《趙氏孤兒》這戲，劇中程嬰為救忠良之後，竟要將自己的親骨肉
扮成孤兒，把自己的小孩獻出去，太太不答應，他就罵太太是賤人。這種情節令同學不能
接受，「一個媽媽當然不可能答應讓自己兒子去做替死鬼，如果接受，不是很奇怪嗎？」
王安祈說，同學不懂唱腔，先看劇情，覺得劇情很古板。「當時我的反應就是京劇
一定要現代化，而這個現代化不是加現代化的燈光、改變服裝，是要改劇情，真正反映人
性。」那時，她就立定改革京劇的志願，「讓劇情人物更符合人性，京劇的美就能綻放。
」
王安祈初中讀的是再興初中部，校區在內湖，對面是復興劇校，王安祈就每天趴在
校門的鐵門上，聽他們喊嗓，想要分辨這是誰的聲音，「當然是看不到也聽不清楚，但能
跟偶像這麼近，就變成心中一種寄託。」
朱陸豪出場 她會臉紅心跳
王安祈當年為京劇瘋狂。她很內向，根本不敢追星，但很迷葉復潤、曹復永、朱陸
豪、吳興國這些演員。當年小陸光小大鵬，在國軍文藝中心每周日都有演出，一張票二十
元，她就從和平東路搭十五路公車，每周去看，即使重演也要一看再看，那是跟上學一樣
重要的活動。朱陸豪出場前，她還會臉紅心跳，不是怕他唱錯，而是怕他得到的掌聲不夠
多，她又不好意思帶頭拍手，心裡實在很緊張。
「我的人生都與戲串在一起，不論是溫馨還是蒼涼，都從戲而來。」一般人算日子
，是從民國幾年幾月幾日去回想自己做過哪些事情，王安祈則是先想那一年那一月演了什
麼戲後，才能回答當時做了什麼。
「我的日子，要用戲換算。」像她回憶今年過世的母親，說那天她帶媽媽看國光演
出的《慶頂珠》，媽媽看的很高興，謝幕時還撐著想站起來拍手。看完戲，她推著輪椅帶
媽稍稍逛了一下，又帶她吃晚飯，太高興竟忘了媽媽髖關節磨損，腿不能長久維持同一姿
勢，讓媽媽在輪椅上坐了七個多小時。回家後腿骨劇烈疼痛，打了止痛針劑後，不料引發
急性腎衰竭併發敗血症。
王安祈說，跟媽媽相依同看的最後一場戲的時間是七月二十九日。王安祈很內疚，
到現在還怪自己太不小心，「哎，毀在看戲上。」
長長節目單 成為心情日記
王安祈將看過的每一個節目的節目單票券都留著，剛開始還買書櫃放，後來太多，
只好放紙箱。「一箱一箱的就從地上長到天花板。」王安祈說，「節目單就是我的心情日
記，捨不得丟。」
王安祈愛京劇是受母親影響。但她讀台大物理系的兒子，卻不是京劇迷，偶爾會看
戲，她以理工科兒子的反應為新編京劇的指標，兒子能接受什麼，約知此戲與年輕人接軌
的狀況。
不過，王安祈強調，她新編京劇是想「吸引」年輕人，不是想「迎合」年輕人。
王安祈認為，京劇不該只是文化資產，不該變成故宮裏的古董，是活生生的劇場藝
術，「戲曲現代化」則是延續傳統最有效的手段。所謂現代化，「一是劇情的情思內涵必
須能反映現代人的欲求想望、貼近現代人心靈，二是敘事技法必須多元。」
王安祈說，在四十七歲以前，她在台下做觀眾，以客觀視角看京劇發展；四十七歲
她進國光以後就是進入體制參與京劇發展，每個階段都在走一條沒走過的路。「人不能說
我夠了，我很好了，就放鬆，人在心態上要讓自己不安。重複以前，人就不會不安；若重
複以前，就不會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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