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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與楊修
【劇本整理說明】
由上海京劇院演出的新編歷史京劇《曹操與楊修》歷經多次修改。本站收錄的劇本全
文以1989年6月20日第十次整理稿為底本，參照戲文社所收陳亞先劇作選版本，取各本所
長，斟酌刪定，儘量保持較好的文字創作。對於出入較大或各有千秋的改動之處，採取均
予保留的做法，以便讀者往返對照，凡放置于原文處的為86年版，附加括弧內的文字則為
劇作選版，這是需要說明的，在此也對戲文社表示感謝。
編劇 陳亞先
上海京劇院演出
時間：後漢建安年間
地點：洛陽、斜穀等地
【音樂悲壯，哀鴻呼號】
【一束追光，引招賢者上，他正值年少，黑髮無須】
招賢者 （誇張地）漢相曹操，兵敗赤壁，招賢納士，鴻圖大業，招賢吶……。（隱去）
【燈亮】
【松林墓地，皓月當空，墓碑上四字「郭嘉之墓」】
【曹操率鹿鳴女、蔣幹、公孫涵、曹八將，在墓前祭奠】
曹操 大漢丞相曹操，率督護將軍曹洪、陳橋太守夏侯惇、中郎將張遼、許褚、李典、徐
晃、張合，中秋月明之夜，祭掃故參軍郭嘉之墓。
【音樂起】
第一場
招賢者 招賢囉，招賢囉！漢相曹操，兵敗赤壁，招賢納士，重圖大業--
唉，丞相八十三萬人馬，敗在東吳三萬兵將之手！咱比人家少點什麼？
唉！可歎丞相麾下沒有周瑜、諸葛亮那樣的能人，所以……
曹 操 明月之夜兮，短松之岡；悲歌慷慨兮，悼我周郎；天喪奉孝兮，摧我棟樑；
鹿鳴女 從此天下兮，難覓賢良；
曹 操 哀哉奉孝兮，伏維尚饗！
（白）郭嘉呀奉孝！你若不死，我豈有赤壁之敗呀！（哭）
鹿鳴女 爹爹保重！
公孫涵 丞相如此禮賢下士，天下賢士必然聞風來投哇。
蔣 幹 丞相你要節哀保重呀！
眾 丞相保重！
公孫涵 鹿鳴小姐即興續詩，與你老人家的氣韻、意境天衣無縫，中原才女果不虛傳！
曹 操 鹿鳴女兒，雖非親生，勝似親生，她的才思不在蔡文姬之下，當初老夫欲將她許
配郭嘉，只恨蒼天不佑，郭郎棄我而去了……
【內馬蹄聲，曹操等傾聽
招賢者 （上）丞相，果不出您所料，他，來了。
楊修（內唱）半壺酒一囊書飄零四方……
【曹示意，眾隱入松林中
【楊修騎馬，與書僮上
楊 修 （下馬，醉步，唱）冷眼觀孫曹劉三霸爭強，欲報國無明主心中惆悵。
僮 兒 相公，到了郭嘉先生的墓台了！
楊 修 （接唱）因此我也來祭奠郭郎。
僮 兒 相公，郭嘉先生的墓台已經有人祭掃過了！
楊 修 （心領神會）哦！
僮 兒 香灰還是熱的呢！
楊 修 年年今日，只有我楊修前來祭掃這冷落的墳台，今年為何這樣地熱鬧起來了？
【僮兒發現曹操所書祭文題款
僮 兒 相公，這祭掃人的名字叫曹孟德！（笑看松林深處，示意曹操在近處）
楊 修 （故意高聲地）哈哈哈，你說的是那個曹孟德麼？
（唱）曹孟德他也曾東征西討，
得荊襄滅劉表意氣自豪。
赤壁兵敗如山倒，
十萬戰船被火燒。
殘兵敗將逃至在華容道，
幸遇著關雲長他本是老曹的舊知交。
悲悲切切苦哀告，
刀下撿得命一條。
他若想力挽狂瀾於既倒，
求賢納士謀略高。
曹 操 （更成便服上）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既知曹操招賢納士，先生何不投在
他的麾下，以展濟世之才？
楊 修 老頭兒，你曉得我是何人？叫我去投曹操？
曹 操 先生乃是當今奇才楊德祖，那曹操正愁尋你不著。
僮 兒 你怎麼知道我們相公的名諱呀？
曹 操 方才先生說過，"年年中秋，只有我楊修祭掃這冷落的墳台……"。
楊 修 哈哈哈，老頭兒，你當真叫我去投曹操？但不知曹操能封我一個什麼官兒？
曹 操 以先生之才，少不得封你個長史之職。
楊 修 長史之職？忒小了。
曹 操 哦，大才小用了，封你個兵馬大都督！
楊 修 荒唐！
曹 操 怎說是荒唐？
楊 修 楊修豈是披堅執銳之人?？
曹 操 但不知怎樣的官兒，方稱先生的心意？
楊 修 我要做他的倉曹主簿官。
曹 操 怎麼，先生願為曹操掌管軍糧戰馬？
楊 修 掌管軍糧戰馬有何不可？
曹 操 先生，你不嫌這倉曹主簿，官卑職小麼？
楊 修 哈哈哈……不要小看這倉曹主簿，那曹操如今是軍中缺戰馬、倉中少米糧，他的
當務之急，乃是國庫空虛！
曹 操 （大喜）哎呀呀，先生定有富國之策，來來來，老朽洗耳恭聽。
楊 修 說與你聽，對牛彈琴？
曹 操 （尷尬）實不相瞞，老朽就是曹操、曹孟德。
楊 修 哈哈哈……丞相到底自報家門了。
曹 操 怎麼，先生早知孟德到此？
楊 修 丞相求賢一片誠，今晚焉能無此行？（丞相不也早知楊修到此麼？）
曹 操 哦？
楊 修 啊這？
【二人同笑】
公孫涵 呔！曹丞相在此，還不大禮參拜。
曹 操 休得胡說，快來見過楊德祖先生。
公孫涵 是。中原公孫涵見過楊德祖先生。
楊 修 久違，原來是公孫先生，請問……
公孫涵 請丞相上馬回府。
曹 操 ……今宵月色正好，我要與德祖先生安步當車，列公先行一步。
公孫涵 這……遵命。
【眾將、公孫涵上馬，下。
楊 修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
曹 操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楊 修 白骨露於野……
曹 操 千里無雞鳴……
楊 修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曹 操 老夫二十年前的小詩，德祖先生竟還記得一字不差。
楊 修 楊修豈止愛其詩文，更敬其人憂國憂民的襟懷如斯也。
曹 操 你我相見恨晚。
楊 修 我生也晚。
曹 操 明日就請先生任理事如何？
楊 修 敢立軍令狀，半年之內，軍糧滿倉，戰馬充廄。
曹 操 真乃天下之福也。
楊 修 只是還要一人相助，方能建功立業。
曹 操 先生舉薦何人，快快講來。
楊 修 就是北海孔聞岱。
曹 操 孔聞岱……？
楊 修 怎麼？
曹 操 他與我有殺父之仇。
楊 修 這個……
第二場
倩 娘（唱）楊修進京兮，
已然半載；
軍糧戰馬兮，
何曾籌來？
夙夜徘徊兮，
孟德顏改；
百轉柔腸兮，
難解愁懷。
倩 娘 兒啊，且侍侯你父相用藥吧。
公孫涵 有要事求見丞相。
鹿鳴女 我父身子不爽。
倩 娘 若然大事，改日再來。
公孫涵 卑職覓得百年陳釀杜康名酒，與丞相解憂。
倩 娘 嗯，這豈是你謀士幕僚份所當為？
公孫涵 這……卑職告退。
曹 操 轉來。
（唱）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公孫涵 丞相……卑職有要是稟報。有人通敵。
曹 操 哪一個通敵？
公孫涵 就是楊修舉薦來的那個孔聞岱。
曹 操 嗯，你敢誣陷賢良。
公孫涵 丞相不信請看，我這裏記載得一清二楚，數月來，他喬裝改扮，單人匹馬，與敵
國交往，去年臘月初七，他西出龍門，北轉雁門，進入匈奴地界半月有餘。
曹 操 匈奴？半月？
公孫涵 今年正月初八，他過長江，下洞庭，輾轉東吳七十餘天！
曹 操 東吳？七十餘天？
公孫涵 三月二十九，楊修與他執手相送。那孔聞岱入漢中，走棧道，到了劉備的成都，
如今方才回到洛陽。
曹 操 楊修、孔聞岱今在哪里？
公孫涵 孔聞岱回到洛陽正要去見楊修，被我略施小計，誆到轅門，請丞相定奪。
曹 操 先將孔聞岱抓來見我。
公孫涵 得令。
曹 操 且慢，不要驚動楊修，請孔聞岱書房敘話。
公孫涵 是。
曹 操 （唱）當初殺了孔北海，
聞岱到今日耿耿於懷。
舉賢良不避仇釀成禍害，
孔門中多反骨他是孽障投胎。
七年前殺孔融舊景猶在--
孔 融 曹操哇奸賊。
（接唱）阿瞞豎子似狼豺，
孔融一死有何礙，
漢祚豈容你安排，
自有我的後來人--
孔聞岱 （接唱）--孔聞岱。
楊 修 （唱）楊修舉薦此賢才。
報子甲乙 報。
報子甲 啟稟丞相，匈奴騎兵，奪關南下。
報子乙 劉備五虎上將，東出祁山。
曹 操 啊。
報子丙 報，東吳周郎逆江而上。
曹 操 不、不、不、不好了，孔聞岱北出雁門陰山道，西入巴蜀把敵交，南聯東吳孫仲
謀，三面夾攻欲滅曹。
夏侯惇 丞相，無有軍糧，怎敵五虎上將。
曹 洪 無有戰馬，怎擋匈奴鐵騎。
曹 操 啊。
倩 娘 相爺，相爺……
鹿鳴女 父相，父相你怎麼樣了？
曹 操 唔……我安然無恙。
公孫涵 （上）孔聞岱告進。
曹 操 傳。
孔聞岱 （唱）踏遍了陰山外蜀地吳邦，（上）
為糧馬孔聞岱四海奔忙。
苦匆匆，馬乏人又傷，
餐風露宿襤褸了身上衣裳，回洛陽。
拼著我七尺軀報效丞相，
巧周旋賺來了戰馬與軍糧。
孔聞岱 倉曹主簿從事孔聞岱參見丞相。
曹 操 （強壓怒火）孔聞岱……
孔聞岱 在。
曹 操 我來問你，你去過匈奴？
孔聞岱 去過匈奴。
曹 操 去過西蜀？
孔聞岱 去過西蜀。
曹 操 也去過東吳？
孔聞岱 也去過東吳。楊主簿與我計議行事。
公孫涵 你跟楊修計議的是什麼？意欲何為？
曹 操 自然是籌措軍糧、戰馬，你道是也不是？
孔聞岱 正是。
曹 操 真乃勞苦功高，老夫賜你美酒一甌。
孔聞岱 謝丞相。
招賢者 招賢囉！招賢囉！
【幕落。
第三場
【追光引招賢者上】
招賢者 大漢丞相，明察秋毫，獎功罰罪，勝似舜堯。招賢囉！
東吳糧商 大老倌，請問你一聲訊，孔聞岱先生住啥場合？
招賢者 什麼？
東吳糧商 孔先生住在什麼地方？
招賢者 請說普通話。你找孔聞岱幹什麼？
東吳糧商 他到東吳跟我說好了大米生意，我帶來了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石江南大米。
招賢者 怎麼？孔聞岱到你們那裏，是去做生意？你別找他了，我領你去找一個人，管保
他買下你的大米。（二人下）
【燈亮，倉曹主簿府後花園，麗日藍天，風送鳥語，
楊修在操持公務，小爐上在熬著湯藥】
楊 修 （唱）青天外白雲閑風清日朗，
洛陽紅繞回欄陣陣飄香。
處亂世遇明主欣喜過望，
酬知己那顧得晝夜奔忙。
坐花間藥當酒無事一樣，
怎知我胸臆間沸水揚湯。
當初我立下軍令狀，
到如今恰正是半載時光。
孔賢弟無消息令人懸望，
為什麼無有那戰馬軍糧到洛陽？
難道說穩操的勝券成虛妄？
僮 兒 （內喊）老爺，大喜了！（急上）老爺，大喜了！
楊 修 （唱）莫不是城外邊已到了戰馬軍糧？
僮 兒 一點兒也不錯，數不清的胡馬，一群一群的從北邊運來，千船米糧順著洛水、黃
河，從西南兩路而來，都快到京城了！
【內聲：有客商求見】
楊 修 送糧送馬的人兒來了，快快有請。
僮 兒 知道了。
楊 修 且慢。（轉而一想）轉來，不見，一概不見。
僮 兒 怎麼不見呢？
【楊修向僮兒示意】
僮 兒 明白了。
【說話間，三位客商已到】
僮 兒 嗨，主簿老爺酒醉，今兒不見客。
西蜀米商 啥事？不見？我等有大事相商，不見不行！
東吳米商 做生意總要碰碰頭，哪好勿見面哉？
【匈奴馬商說了句任何人也聽不懂的"匈語"】
西蜀米商 說漢語，說漢語。他是匈奴人。
匈奴馬商 賣馬的來了。
楊 修 唔，何人在此喧嘩？
西蜀米商 聽你之言，敢莫就是楊主簿，楊大人？
楊 修 三位到此何來？
東吳米商 我?三個人，全是孔聞岱的好朋友。
楊 修 怎麼？你們是孔聞岱的好朋友？哎呀呀，失敬了，失敬了！
三商人 好說，好說。
西蜀米商 我們是誠心誠意來做生意的。
匈奴馬商 我帶來良馬十萬匹。
東吳米商 我帶來江南大米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石。
西蜀米商 老子天府之國上等大米五千船，順長江繞洛水一直到了洛陽。
楊修 哎呀，你們來遲了。
三位客商 什麼，來遲了？
楊 修 三位呀。
（唱）做買賣靠的是眼明手快，
你三位為什麼姍姍遲來？
半年前，我也曾散盡千金把良馬收買，
到眼下庫銀短缺愧對三兄台。
買賣不成仁義在，
來來來，小飲三杯敘情懷。
匈奴馬商 酒我們不喝，馬你要不要？
楊 修 馬匹已充足了。
東吳米商 這許多大米，你也勿要哉？
楊 修 不是不要，怎奈庫銀短缺了。
西蜀米商 （唱川調）
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孔聞岱呀，
欺瞞好友太不該。
東吳米商 （唱評彈調）
說什麼馬到洛陽重金買，
說什麼米貴如珠是京街。
匈奴馬商 （唱西北調）
卻原來，盡都是胡言一派，
你們漢人騙人不應該！不應該！
楊 修 也罷，三位念在孔賢弟的份上，下官籌些銀兩買下你們的糧馬。
二米商 大人功德無量。
匈奴馬商 好！講義氣，謝謝！
楊 修 只是這價錢……
三商人 價錢好商量。
楊 修 好商量就好。這樣吧，石米半兩銀，匹馬二錢金，這樣的價錢三位意下如何？
西蜀米商 啥子？一石米半兩銀？
東吳米商 哦喲大老倌，你比蘇州人煞半價還要結棍嘛！
西蜀米商 這個生意做不得！
匈奴馬商 不賣了！
東吳米商 勿賣哉！
僮 兒 哎，你們別走，別走呀！老爺，你怎麼讓他們走了？
楊 修 嘿嘿，放心，他們三位還要回來的。
僮 兒 還要回來？
楊 修 （唱）速準備圈馬屯糧莫遲頓。
【幕內："丞相駕到！"】
僮 兒 丞相駕到！
楊 修 他的消息來的這樣的快呀，僮兒看衣更換。
眾衛士 有請丞相。
曹 操 （唱）沖冠一怒殺了人，
千思萬慮難安枕。
歷歷往事好驚心，
在赤壁我錯殺過蔡瑁、張允……
楊 修 啊丞相，你這個不速之客敢是拿我這倉曹主簿官的弊病來了也！
曹 操 啊，這個？
楊 修 哈哈哈……有失遠迎快快請坐。
曹 操 （接唱）問聲主簿可安寧？
楊 修 你看我，坐花間，飲美酒，有何不樂呀。
曹 操 說什麼花間飲酒，楊主簿終日操勞，以藥當酒，難道老夫不知？
楊 修 怎麼？楊修終日以藥代酒，丞相盡知？
曹 操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德祖啊實實地難為你了。
楊 修 丞相，你的倉曹主簿官實實地難辦得很啊！我們到了家無隔宿之糧的地步了，不
過且喜今日--
【僮兒邊喊邊上】
僮 兒 老爺，老爺，那三個外國人又來了。
楊 修 請丞相暫避一時。
曹 操 怎麼？老夫必須回避？
楊 修 這巧取豪奪的壞名聲，是楊修來承擔。
曹 操 （狐疑地）哦，哦……
楊 修 三位為何又回來了？
西蜀米商 左思右想實無奈，且把檀香當爛柴。
匈奴馬商 我情願十萬胡馬當驢子賣。
東吳米商 唉！眼看著千船米糧當稻草灰。
三商人 楊大人--嘿嘿嘿……
東吳米商 您啊好把價錢再……
三商人 抬一抬。
楊 修 方才言過，石米半兩銀，匹馬二錢金，這樣的價錢已是傾其所有，價錢抬不得了
。
西蜀米商 這龜兒，王八吃秤砣，
東吳米商 鐵了心哉。
匈奴馬商 不賣了，運回去！
西蜀米商 運回去。
東吳米商 勿賣哉，運回去。
楊 修 且慢！運回去？想要運往哪里去？你的十萬戰馬運往匈奴？千船米糧運往東吳、
西蜀？可曉得，在這大漢京都之地，豈容你們將軍糧戰馬資助敵邦？哎呀呀，這
樣的話若被曹丞相聽見，你們不要命了？嘿嘿運回去……
【三商人怔住。東吳米商拽過二人。】
東吳米商 二位大老倌，你們可曾見過曹操？
二商人 沒有見過。
東吳米商 我是東吳人在赤壁之戰的辰光，看過伊的交關多，格老赤佬生得是青臉紅發，
鋸齒獠牙，殺起人來是白相樣！我看還是保命要緊，便宜給伊算了！
西蜀米商 對，好漢不吃眼前虧。
匈奴馬商 我們贊助他們算了。
東吳米商 大老倌，我?便宜賣給你了。不過，方才兩句不二不三的閒話你勿要告訴曹操。
楊 修 好了，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僮兒，帶他們到有司交割去吧。
匈奴馬商 怎麼，他們要絞割？（比劃自己的脖子）
東吳米商 我位朋友洋盤，交割就是結帳！
匈奴馬商 哦，給錢？不是殺頭？
楊 修 啊，丞相，我用這點銀兩，辦下這軍糧戰馬，這個倉曹主簿官，可以交得軍令狀
了吧？
曹 操 楊主簿，我來問你，這三位外邦客商，是怎生到此？
楊 修 丞相容稟：就是那孔聞岱，他在半年之前，喬裝改扮，單人匹馬，西出龍門、北
轉雁門，走遍塞外匈奴，歷盡千辛萬苦，又從華容道，東過長江、下洞庭、繞柴
桑、 入巴蜀，置生死於度外，謀大事於敵幫，這才賺來這十萬胡馬、千船米糧，
解我軍國大難，立下不世之勳，丞相你要格外的升賞！
曹 操 呀！
（旁唱）聞言如聽驚雷炸，
孟德做事差、差、差！
仇者快、親者痛、貽笑天下，
怕只怕招賢大計流水落花。
楊 修 丞相為何沉吟不語？
曹 操 楊主簿，這軍糧戰馬，解了我軍國大難，真乃不世之勳，老夫升你官階三級，為
丞相主簿！
楊 修 謝丞相。
曹 操 來來來，這件錦袍，隨我櫛風沐雨已有年矣！贈與先生，聊表孟德寸心！
（解下錦袍，授予楊）
楊 修 （接過錦袍）楊修肝腦塗地，當報知遇之恩，只是這軍糧戰馬的首功孔聞岱，丞
相如何升賞？
曹 操 這孔、聞、岱麼……！老夫素有夜夢殺人之疾，昨夜，孔聞岱回到洛陽，相府回
話，老夫正在書房朦朧困睡之中，不想一劍哪……
楊 修 怎麼樣……？
曹操 我將他誤殺了！
【楊修驚呆，手中錦袍落地，凝視曹操，很陌生】
【招賢者畫外音：山不厭高，海不厭深，招賢納士，一片誠心，招賢囉！招賢囉！】
【曹操拾起錦袍為楊修披上，曹操捶胸頓足，痛悔不已】
第四場
招賢者 大漢丞相曹公禮賢下士，升賞主簿楊修，大禮祭奠孔聞岱，升賞主簿楊修，犒賞
三軍將士，再下求賢之令，招賢吶！嗨，想使勁，我都沒法使了。蔣先生，您這
是……？
蔣 幹 唉，丞相夜夢殺人之時，這把寶劍若不在身邊，丞相焉能誤殺。
【二道幕啟，一片肅殺的孔聞岱靈堂，夜】
【曹操、楊修、公孫涵、將士等，哀立靈前】
曹 操 （念）夢中失手，錯殺無辜，痛悔何及，淚落如豆！
楊 修 （冷笑）呵，呵呵……
（唱）曹孟德大英雄令人欽敬，
有過錯為什麼不肯坦承？
夜夢殺人誰能信，
萬馬齊喑實堪驚。
非是我憤世嫉俗甚，
我心頭悲、眼中淚，滿腹疑猜，一腔悲憤，
我那苦命的孔賢弟呀！
楊修豈肯任你行（可憐你做了一世冤魂）。
曹 操 楊主簿，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過於悲傷。
楊 修 丞相的祭禮如此豐厚，我卻只有一樣。
曹 操 一樣什麼？
楊 修 一片真心。
曹 操 如此說來，旁人就無有真心了？
楊 修 他們自己心中明白。
曹 操 老夫要為聞岱守靈一夜。
楊 修 哦……少不得要我作陪。
曹 操 正要與先生清夜長談。
楊 修 不可、不可！倘若丞相又患夜夢殺人之疾，如何是好？
曹 操 唔，楊主簿，你也知道怕死？
楊 修 （有恃無恐，調侃地）我死事小，丞相的大業要緊。
曹 操 ……好，你安寢去吧！
楊 修 （略一躊躕，心生一計，旁唱）
後堂我把夫人請，
叫她來會夢中人。
料丞相夢中殺妻心不忍，
再思再想擇善而行（到那時水落石出見真情）。
他若能引咎自責明心境（但願他引咎自責明心境），
方見得漢丞相磊落坦誠。
【三更鼓響，楊修下】
【曹操示意眾退下】
曹 操 （唱）寂寞三更人去後，
恰便似雪上覆霜愁更愁。
我慌稱在夢中失了手，
楊德祖咄咄逼人不甘休。
（寂寂三更人去後，
遲遲鐘鼓惹人愁。
聞岱呀！
你若能黃泉路上留一步，
我與你負荊請罪三叩首。
賜你慶功酒、封你萬戶侯。
歎只歎有功未賞反遭殞首，
悔只悔錯殺無辜覆水難收。
無奈何假稱作夢中失手，
楊德祖咄咄逼人不甘休。）
求才難啊，才難求，
只覺得遍體冷颼颼！
【丫環捧錦袍，引倩娘上】
倩 娘 （唱）亂世夫妻多憂患，
禍福相倚共悲歡。
風餐露宿常相伴，
偕臥兵車渡關山。
千危萬難終不散……（為曹披衣，唱）
春宵風清也覺寒。
曹 操 （唱）戎馬倥傯苦征戰，
賢妻伴我十餘年。
老夫今又遇危難，
連累賢妻夜不安！
倩 娘 （唱）相爺你誤殺聞岱非本願，
何況你徹夜守靈也堪憐。
說什麼今又遇危難，
得道多助心放寬、心放寬。
曹 操 （唱）誤殺了孔聞岱我的肝腸悔斷，
設大禮祭亡靈為把眾人安。
百般擔憂只一件……
倩 娘 哪一件？
曹 操 那楊修……唉！
倩 娘 那楊修為了相爺的軍國大事，日夜操勞，就是相爺的起居冷暖，他也常掛在心。
適才，就是他去至後堂，請我來為丞相添衣。
曹 操 （一愣）怎麼？是楊修、他、他……
（唱）他請你為我把衣添？
倩 娘 正是！
招賢者 楊修這是好意提醒你：你要真有夜夢殺人的毛病，你天天和你老婆睡在一起，你
殺不殺？
曹 操 唉！
招賢者 好好想想吧！（下）
曹 操 （唱）馬到臨崖收韁晚，
投鼠忌器兩為難！
倩 娘 相爺為何如此驚慌！
【曹操拉住倩娘手，凝視】
曹 操 （唱）牽玉手、睹芳容，
可憐賢妻懵懂人！
我在靈堂方入夢，
你不該把我的好夢驚。
我夢中殺了孔聞岱，
文武百官盡知情。
倘若容你安然去，
我枉殺無辜擔罪名。
不舍賢妻難服眾，
欲舍賢妻我怎能！
事到此間亂方寸，
楊修陷我兩難人（進退維谷難煞人）！
倩 娘 （唱）曹丞相手握重兵天下縱橫（曹丞相手握重兵天下馳騁），
難道說保一親人都不能？
曹 操 （唱）我的賢妻呀！
漢祚衰群雄起狼煙滾滾，
錦江山飄血腥遍野屍橫。
只殺得赤地千里雞犬殆盡，
只殺得百姓家九死一生（只殺得眾黎庶十室九空），
獻帝初天下人丁五千萬，
殺到今剩下了七百萬民（今只剩七百萬劫後遺民）。
兒郎鎧甲生蟣虱，
思之斷腸複斷魂。
曹孟德志在安天下，
赤壁折了我百萬兵！
招賢納士重振奮，
誤殺了孔聞岱大錯鑄成。
怕只怕天下賢士心寒透，
我宏圖大業化灰塵！（向倩娘跪拜）
倩 娘 （唱）相爺一拜如山重，
拜得倩娘夢魂驚。
為妾一死不要緊，
怎忍你白髮人反送我黑髮人？
相爺呀！
曹 操 （同唱）賢妻呀！流淚眼觀流淚眼，
倩 娘 （同唱）斷腸人對斷腸人。
曹 操 （唱）有朝一日狼煙盡，
我為你造一座烈女碑亭。
夫妻到此悲難忍，
英雄淚染透了翠袖紅巾！
【伴唱："啊--啊--！"】
倩 娘 （唱）願相爺金戈鐵馬多保重，
莫為我薄命女子黯銷魂。
待到海晏河清把功慶，
到墳前奠一碗剩酒殘羹！（向曹操深深三拜）
【曹操扶起倩娘，倩娘推開曹，至靈前取劍自刎，曹悲痛欲絕】
曹 操 （淒厲呼喊）來人哪，來人哪！
【鹿鳴女、楊修、ㄚ環、士兵急上，見狀大驚】
鹿鳴女 母--親……！
楊 修 曹丞相你……你這夢中殺人之症，就如此沉重麼？
曹 操 楊主簿，你看今日之事，怎樣處置方好？
楊 修 但憑於你！
曹 操 好！老夫作主，我女兒鹿鳴……許配楊主簿為妻！
楊 修 （深感意外）啊！？
招賢者 （上）丞相千金之女，下嫁主簿楊修，再表求賢之誠。
【幕落。
【休息十分鐘。
第五場
招賢者 大漢兵精糧足，定雪赤壁之辱；
大軍進駐斜穀，指日滅蜀吞吳。
招賢囉！
招賢者 蔣先生回來了？
蔣 幹 回來了，諸葛亮已經批回了丞相的戰表，但不知丞相今在哪里？
招賢者 昨夜曹丞相在軍中寶帳議論軍機大事，與楊主簿爭得面紅耳赤……您瞧，天一亮
他們又踏雪巡營去了。
蔣 幹 （喊）丞相！丞……待我迎上前去。
曹 操 這茫茫大地，正好馳馬騁懷也，哈哈哈哈！
【音樂，眾唱曲牌：罡風戰袍，
大雪滿弓刀，
看巴山蜀水湧波濤，
指山河魏侯揮鞭笑，
滅蜀吳功成在吾曹。
金戈鐵馬長嘯，
中原豪傑，
膽氣直上雲霄！
蔣 幹 丞相好興致啊！
曹 操 哦，蔣先生回來了，戰表可曾下達？
蔣 幹 稟丞相，諸葛亮將丞相的戰表批了回來。上寫小詩一篇，刁鑽古怪，令人費解，
丞相請看。
曹 操 列位將軍。
眾 丞相。
蔣 幹 黃花逐水飄，
二人過木橋。
好景無心愛，
須防歹徒刀。
楊 修 諸葛亮好欺人也！
蔣 幹 啊呀，到底是楊主簿聰穎過人，想必已然解得詩中之意了。
曹 操 你等就無人能解麼？
夏侯惇 待我看來。
蔣 幹 我蔣幹手捧此詩，在馬背上猜了十裏之遙，尚未解出，夏侯將軍你麼……
夏侯惇 我若猜了出來，你便怎樣？
蔣 幹 馬行十裏之內，你若猜了出來，我情願與你牽馬墜鐙！
曹 洪 你若猜不出來呢？
夏侯惇 這……
曹 操 猜不出來，陳濟太守與人家牽馬墜鐙！
夏侯惇 我不猜了，我不猜了。
楊 修 諸葛亮用心險惡，分明要激怒丞相，你要三思而行。
公孫涵 楊主簿，丞相不是說過了嗎，今日不議軍國大事，咱們還是猜詩吧！
曹 操 ……，馬行十裏，我若猜不出諸葛亮詩中之意，老夫與楊主簿牽馬墜鐙！
（唱）只為錯殺孔聞岱，
楊德祖到今日不肯釋懷。
兵出斜穀他再三阻礙，
借此詩他又要賣弄高才！
楊 修 （唱）曹丞相阿諛聲中心已醉，
全不見危機四伏火燃眉。
我寧願觸逆鱗無端獲罪，
丞相，前面絕壁懸崖，無有路了！
勸丞相懸崖勒馬把頭回。
曹 操 勒轉馬頭，老夫再猜。
楊 修 十裏已過了。
公孫涵 十裏未到。
眾 十裏未到！
楊 修 呸！左營到右營，分明二十裏了。就是你我胯下的出生，它也明白！
【眾怒】
曹 操 好，好，好，老夫與楊主簿牽馬就是！
曹 洪 且慢，丞相帶馬，哪個敢騎？
楊 修 丞相言而有信，楊修不敢不騎！
曹 洪 我把你這狂傲的……
曹 操 嗯……休得多言，楊主簿你放開韁繩！
眾 （唱）宰相帶馬世少有，
曹 操 （唱）曹孟德南征北戰數十秋，
今日馬前把人侍侯，
宰相肚內好行舟！
眾 丞相！
曹 操 不妨事……
【圓場，曹操踉蹌。】
楊 修 丞相，緩緩而行……
蔣 幹 （唱）世間只有牛吃草，
公孫涵 （唱）幾曾見過草吃牛，
楊德祖不知天高和地厚，
蔣 幹 （唱）不由蔣幹冷汗流！
哎呀，公孫兄，實實牽不動了。
公孫涵 我也牽不動了。
蔣 幹 丞相偌大年紀如何經受得起？
公孫涵 你我趕上前去！
蔣 幹 趕上前去。
公孫涵 （同）丞相慢走！
蔣 幹
【曹操、楊修等上。曹步履踉蹌，楊修下馬。】
楊 修 丞相，你早就猜出來了！
曹 操 不錯，我早就猜出來了！
蔣 幹 哎呀，丞相既已猜出何不早說呀！
曹 操 我若早說了，誰與楊主簿牽馬墜鐙！
楊 修 這個……
曹 操 （念）黃花本是一女字，
公孫涵 女旁有水，
曹 操 是"汝"字；
公孫涵 木上二人，
曹 操 是"來"字；
公孫涵 無心之愛，
曹 操 是"受"字；
公孫涵 歹徒持刀，
曹 操 乃是一個"死"字，諸葛亮的戰表是"汝、來、受、死"四字！
公孫涵 丞相大智大慧，天下無敵！
曹 操 唉！說什麼大智大慧，老夫之才，不及楊修三十裏！
楊 修 （衝動地）丞相啊，說什麼不及楊修三十裏，智者千慮，也有一失，這兵出斜穀
之事……
曹 操 你千方百計，定要說老夫兵出斜穀是錯了？
（（斷然的）今日不議軍機，休要多言！）
楊 修 當初我再三勸阻丞相，休要發兵西蜀，如今被困斜穀，危機四伏，眼見又是一個
赤壁慘敗……
曹 操 住口！用兵作戰，大計已定，誰敢擾亂軍心，軍法無情！
楊 修 丞相啊……
曹 操 帶馬！（拂袖上馬而去）
【楊修煢煢孓立，不勝悵然】
招賢者 人家嘴裏說才華不及你三十裏，可他心裏怎麼想的，你知道嗎！楊修這號人，確
實有點兒討厭，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沒有這種討厭的，那就討厭了！討厭
嘍！噢，不對，招賢嘍！（下）
第六場
鹿鳴女 父相當營兮，雪滿雕鞍；
北風如刀兮，德祖衣單！（張望）
丫 鬟 雞湯都熬幹了，老爺怎麼還不回來？
鹿鳴女 先取雞湯一甌，待我送與父相暖暖身子。
丫 鬟 您可真是賢妻孝女……（下）
蔣 幹 鹿鳴夫人，楊主簿可曾回營？
鹿鳴女 我正要問你，我父相已當中軍帳，楊主簿為何不見回來？
蔣 幹 這個……
鹿鳴女 莫非出了什麼差錯？
蔣 幹 呃，不曾不曾，夫人放心。
丫 鬟 夫人要與相爺送雞湯去了。
蔣 幹 請便請便。
鹿鳴女 少陪了。
蔣 幹 這個呆子往哪里去了？哎呀，楊主簿，你為何方才回來？
楊 修 蔣先生到此有何見教？
蔣 幹 恕蔣幹直言不諱！楊主簿哇，你今天又有些過分了！
楊 修 什麼過分了？
蔣 幹 你竟然叫丞相替你牽馬墜鐙！
楊 修 這個麼？無奈木已成舟，只好聽其自然。
蔣 幹 老弟呀，你看我蔣幹為人如何？
楊 修 為人忠厚。
蔣 幹 聽忠厚朋友一句話，去向你的岳父大人賠個笑臉，認個不是吧。
楊 修 怎麼？叫我去賠個笑臉認個不是？
蔣 幹 認個不是。
楊 修 錯不在我，而在他。
蔣 幹 這個……唉！他是丞相，是你的岳父大人，他是尊你是卑，他是主你是從，就是
錯在他，你也不該……好了好了，你去賠個不是吧？
楊 修 這樣的事兒，楊修幹辦不來。
蔣 幹 哦，夫人回來了，丞相說些什麼？
鹿鳴女 ……父相為你牽馬，你幹辦得來，去對他賠個笑臉，你就幹辦不來了？（老爺恕
妾直言，今日巡營，當著滿營將士，你叫我父相與你牽馬墜鐙，此舉忒過了！）
楊 修 事已至此，你們父女欲將楊修如何處置，但請明言！
鹿鳴女 啊……
蔣 幹 ……蔣某告退，蔣某告退，唉！（下）
鹿鳴女 你，你，你……（情感極為複雜的）老爺啊！
（唱）一句話說得我淚拋紅豆（淚拋襟袖），
你錯把（不該把）鹿鳴的苦心當成仇，
你不該門楣高過屋，
你不該海水漫船頭。
你不該才華過人常顯露，
你不該當斂收時不斂收。
我父縱有滄海量，
難容你恃才傲主強出頭。
歷歷往事不堪回首，
最可憐嗷嗷嬌兒也風雨同舟。
到如今也只好夫妻父子抽身（離營）走，
楊 修 哪里去？
鹿鳴女 天地之大，何處不能安身立命！
（唱）免教你等閒拋了少年頭。
楊 修 （深為感動，唱）
只說是夫妻們同床異夢強聚首，
萬不料中原才女情意厚。
把楊修禍福安危掛心頭，
夫人哪！言語不周請寬宥，
聽楊修吐一吐滿腹憂愁。
不忍見百姓蒼生倒懸苦（處亂世寢食不安心憂漢祚），
擇明主才把丞相投。
感丞相知遇恩天高地厚，
實無奈事與願違志難酬。
到如今兵出斜谷枉費我婆心苦口（討西蜀枉費我婆心苦口），
懸崖邊勒不轉萬馬回頭（勸不得懸崖邊萬馬回頭）！
中興大業未成就，
忍將夙志付東流？
倘若是此時間你我夫妻抽身走，
拋下你年邁的父相，
大小三軍、兵困絕境，
一場敗局無人收。
赤壁悲歌又重奏，
我豈能看水流舟。
漫說是士為知己死古來已有，
為蒼生我何惜馬革裹屍還故丘。
（危難時你我夫妻抽身走，
楊德祖仰天俯地豈不羞，
歎當年曹丞相青梅煮酒，
天下英雄漢魏侯，
今日一曲英雄誤，
我豈能對水看流舟？
士為知己死亦足，
為蒼生我何惜此頭！）
二 兵 夏侯將軍到！
鹿鳴女 將軍……
夏侯惇 帳外風大，不要凍壞了小主簿！
楊 修 哈哈哈，你們進帳歇息去吧。將軍來此何為？
夏侯惇 丞相适才傳下軍中口令，乃是"雞肋"二字，不知何意？
楊 修 "雞肋"二字？
夏侯惇 丞相捧著鹿鳴小姐送去的雞湯潸然淚下，言道："女兒倒有這父女之情……"丞相
舉起一塊雞肋，歎道：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言罷，便傳下雞肋口令。
楊 修 哦，這就好了。
夏侯惇 好了什麼？
楊 修 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兵駐斜穀，進而無望，退而又不甘，看來他是
決計要退兵了。
（楊修 （唱）雞肋肉在骨縫中，
食之無味肚內吞，
兵陷斜穀不能進，
丞相心中憂慮深，
既以雞肋為口令，
我料他今晚必撤兵！）
夏侯惇 主簿言之有理，若能撤兵，三軍之幸也！
楊 修 我大軍一撤，諸葛亮必然趁機漁利。
夏侯惇 我等早作準備就是。
楊 修 許褚張遼，屯兵險要之地，我也要叫他們早作防範，正是：
夏侯惇 未雨綢繆先著手，
楊 修 不叫孔明把漁利收。
士 兵 （喝問）什麼人？
【內白："雞--"】
士 兵 "肋！"
曹 操 （念）入川來戰局險峻，
果然是蜀道難行。
再不下班師將令，
只恐怕潰不成軍。
僮 兒 回洛陽過年去嘍！
【楊修上。】
楊 修 馬來。
楊 修 參見丞相。
曹 操 （盯住楊修）楊主簿更深夜靜，你到哪里去了？
楊 修 軍情緊急，整裝待命。
曹 操 莫非你要上陣廝殺？
楊 修 丞相數十萬大軍，尚且不能前進一步，我一介書生上陣廝殺何用？
曹 操 如此說來，我只有退兵了？
楊 修 丞相不是已經有退兵之意了麼？。
曹 操 老夫並未傳令退兵，是哪一個自作聰明，亂我軍心，該當何罪？
楊 修 啊呀丞相，我屢屢進言，你充耳不聞，楊修唯恐大事有失，不得已而為之。
曹 操 好一個不得已而為之，你可知，今日三軍統率還不是你！
楊 修 楊修對天下大業一片赤誠！
曹 操 好好好！你對你的天下大業赤誠去吧！
楊 修 丞相！
（楊修 啊呀……
曹 操 （勃然變色）你，你怪不得老夫了！
楊 修 丞相……）
【鹿鳴女上，向曹操跪求，曹操拂袖而去】
【靜場】
鹿鳴女 （悲泣）我父相屈煞你了！
楊 修 （唱）休流淚、莫悲哀，
百年好也終有一朝分開。
楊修一死無掛礙，
後事拜託你安排。
我死不必把孝戴，
我死不必擺靈台。
我死不必棺木載，
我定要馬革裹屍返京外（我只求一抔故土把身埋），
休將我的死訊傳出外，
也免得世人笑我呆。
親朋問我的人何在，
你就說遠遊不歸來。
屍首運至皇城外，
你將這酒醍醐與我同埋。
我要借酒將愁解，
做一個忘憂鬼酒醉顏開。
在生落得身名敗，
到陰曹我再去放浪形骸。
公孫涵 楊主簿。
楊 修 公孫先生，今日為何陡長了八面威風？
公孫涵 你擾亂軍心，罪當斬首，丞相命我前來接替主簿之職，交印吧！
楊 修 這小小的主簿印信，你竟然垂涎已久！可歎哪可歎！世上多少大事都壞在這個東
西上面了！拿去吧！
公孫涵 侍侯了！
鹿鳴女 罷！（自刎）
【招賢者高呼："招賢?--！"】
紅衣劊子手 站住！丞相有令，傳諭三軍，念！
招賢者 這種差事，不能叫我辦。
劊子手 念是不念？
招賢者 這、這、這……
眾劊子 呸！
招賢者 哎，我念我念！
大漢丞相，
統兵百萬，
滅蜀吞吳，
勢如破竹，
主簿楊修，
擾亂軍心，
罪在不赦，
斬首示眾。
大小三軍，
校場觀刑啊……
第七場
【斜谷冷月如盤，空曠的斬台邊，曹操與眾將肅立，劊子手押著楊修來到】
眾 參見丞相！
曹 操 茫茫風雪兮，天地渺瞑。
法無姑寬兮，哀君喪命！
報 子 報！中軍探馬，十萬火急軍情密報！
楊 修 嘿嘿！諸葛亮派出奇兵，要斷我運糧之道，你道是也不是？
曹 操 ……
楊 修 不必驚慌，許褚、張遼已搶先一步了！
報 子 報！敵軍襲擊我運糧之道，中了許褚、張遼的埋伏，他們大敗而去！
楊 修 這又是楊修自作聰明，擾亂軍心之故耳！
曹 操 呀！
（唱）楊修智謀世少有，
料事如神更無儔！
欲留下這運籌帷幄的擎天手，
妙筆為我寫春秋。
難將這赦免二字說出口，
列公，何人能解我心憂？
蔣 幹 啊，丞相！楊修雖犯將令，但已將功折罪，丞相若不殺他，乃實仁者之懷，三軍
將士無不心悅誠服。
夏侯惇 蔣先生所言極是，若非楊主簿，足智多謀，大軍危矣，末將夏侯惇願保楊修不死
。
曹 洪 末將曹洪也願作保！
徐 晃 徐晃願保！
李 典 李典願保！
眾 我等願保！
曹 操 （環視眾人，大驚）哦…呀！
（唱）平日裏一片頌揚對曹某，
卻原來眾望所歸是楊修！
楊 修 （對眾人連連作揖）列公啊！你們幫了倒忙了……
曹 操 老夫有話要對楊主簿講，列公各當隊伍（你等退下）……！
【眾下】
楊 修 丞相，你險些打錯主意了！
曹 操 （由衷地）楊修哇楊修，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坐到下麵來，（你委實太聰明
了，坐下來，坐下來），我二人談談心……！
楊 修 （高坐斬台之上）我乃臨死之人，你還怕我高你一頭麼？
【曹操語塞，拾級而上，與楊修同坐，二人背後，對著一輪皓月】
曹 操 德祖，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楊 修 （抬頭望月）哦，今日是冬月十五了，好月亮啊！
曹 操 曾記得，老夫與你相逢在郭嘉墓前，也是月圓之夜，轉眼又是三年了，對酒當歌
，人生幾何……！
楊 修 （黯然神傷）空懷壯志，歲月蹉跎啊……！
【一陣鳥鳴掠過長空】
楊 修 （吟誦）宿鳥悲鳴兮，人之將死。
曹 操 （吟誦）生死永別兮，促膝談心。楊主簿，事已至此，也該聽老夫說幾句真心話
了。
楊 修 說什麼促膝談心，只怕你的真心話，不敢對人言講。
曹 操 德祖，老夫實實在在的是再三不想殺你呀！
楊 修 你實實是三次要殺楊修！
曹 操 （一愣）請問這一……。
楊 修 丞相殺孔聞岱時，你實在是已經有意殺我，此乃一也。
曹 操 二呢？
楊 修 你假借夢中殺人，被我點破，你又有誅我之心，此乃二也。
曹 操 這三？
楊 修 踏雪巡營，你為我牽馬墜鐙，乃是三也。
曹 操 楊主簿啊！三次要殺你的是曹操；三次不殺你的，也是曹操，我已費盡苦心了。
今日，我也實實不想殺你，卻又實實地不得不殺！
楊 修 敢問丞相，你那內心之中，到底為何不得不殺我呢？
曹 操 ……你當初對我立下誓言，肝腦塗地，以報知遇之恩，此心此志，如今安在？
楊 修 當初，天下百姓五千萬人，群雄混戰，殺得只剩七百萬口，你思之斷腸，招賢納
士，山不厭高、水不厭深，此心此志，如今還在也不在？
曹 操 初衷不改，天地可鑒！
楊 修 我更是初衷不改，人神共知！
曹 操 可惜呀，可惜你不明白！
楊 修 可歎哪，可歎不明白的是你！
曹 操 啊？
楊 修 啊？
曹 操 （笑）哼哼哼哼！
楊 修 （笑）嘿嘿嘿嘿！
【二人由笑，變為痛哭失聲】
【招賢者上：他們二位都不明白。諸位，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嗎？】
【夏侯惇急上】
夏侯惇 丞相，諸葛亮的大軍，從四面殺來了！
【眾將士急上】
楊 修 丞相，快快撤兵，免得全軍覆滅！
眾 （痛呼）丞相……
曹 操 斬了楊修，退兵，斬！
【劊子手斧落燈滅】
【追光引招賢者上，他鬚髮皆白，步履蹣跚】
招賢者 大漢丞相，斜谷慘敗！招賢納士，再圖大業！（咳嗽）招賢嘍……！
【招賢者隱去，他的呼聲回蕩在空曠的舞臺，有頃，大幕沉重地落下】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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