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艷玲舞台上下 徐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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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艷玲，香港人不一定都認識她。但只要你曾經欣賞過她的演出，很難不留下深刻的印
象。
她是被譽為中國戲曲國寶的河北梆子演員，五歲登台，九歲挑樑演出，至今從藝五十多
年。八六年首度來港獻藝，刮起了「裴艷玲旋風」。此後在日本、丹麥、雅典、新加坡
、法國、意大利表演，藝驚四座。
舞台上，裴艷玲擅長反串生角，演活了林沖、鍾馗、哪吒、孫悟空…，從老生、小生到
花臉，唱、做、唸、打均扣人心弦，渾身陽剛氣，比男人更像男人。
舞台下，洗掉脂粉、脫去戲服，她的真誠與謙卑更令人感動。
無論是舞台上下，她用心演好每一個角色，哪怕是主角還是閑角，哪管是順境還是逆緣。
只有戲曲迷才懂得如何形容裴艷玲的藝術水平。我對戲曲所知有限，只能目瞪口呆的看
著她的精彩武打。高難度的功架招式，她揮灑自如，巧如雜技，美如舞蹈，我拍爛手掌
，讚嘆她的苦功。
「吃苦是肯定的。」我覺得大驚小怪的苦頭，在裴艷玲口中卻是理所當然的份內事，「
我覺得人一生下來就應該吃苦，吃苦越多越活得有意義。我是不怕練功的，雖然很累，
就怕被師傅打。那時候打得很厲害。過去的科班還有打全堂，一人錯了，全班都受罰。
」我不期然想起成龍、洪金寶的七小福年代。
「看起來，打是很無情的，實際上是越打越親，師傅看到孩子很焦急，一下子拍過去，
其實這才是最動情的一刻，最愛他的表現。有人打你就是你的福氣，我回想以前學藝的
歲月，就是多虧師傅的打罵。」
裴艷玲出生自戲曲世家，父母親都是演員，父親是河北綁子武生，母親唱京劇青衣花旦
，她從三、四歲開始懂事以來，舞台就是她真實的世界。最好聽的聲音是鑼鼓，最好看
的是演出。舞台上一塊地毯加上四面燈光，就能展現人間的悲歡離合，裴艷玲深被舞台
吸引。
人生無常文革駭浪
在父親悉心栽培下，裴艷玲學藝有成，嶄露頭角。可惜人生無常，這艘正在破浪前航的
風帆，偏遇上文化大革命的驚濤駭浪，當年才十六歲的裴艷玲，趕上了生命裡最無情的
一課。
「文革開始，我被新思想洗腦很深。我從小就崇拜爸爸，覺得他是最棒最偉大的男人，
但是這場運動卻把我的信任扭轉為仇恨。當年的思想教育使我深信父親是全世界最壞的
人，是他把我毒害了…。文革的殘酷，莫過於讓最親的人互相鬥爭折磨，我覺得這種迫
害毒害是最殘忍的。」事隔三十多年，略提往事，裴艷玲還是忍不住掉淚。
因為父親是反革命，女兒也是被鬥批的對象。那年頭，傳統劇目都是大毒草，只演樣板
戲，更不許反串演出，以舞台為生命的裴艷玲，一下子被摒除在舞台之外，好比宣判事
業死刑。往前看前途漆黑，往後望前功盡廢。她如何過渡這段不見天日的黑暗歲月？
「他們不准許我踏台板，只讓我打字幕。」鬥爭的文化就是折磨，當時裴艷玲在天津已
經很有名氣，越是受歡迎就越遭殃。
「那時候沒有電腦，打字幕都是人工操作。一片玻璃板，字幕還要倒著放上去，很拙笨
，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挪。投射器的燈很熱，玻璃板很燙，只靠雙手控制著整個節奏。
」
用心演好當下角色
雖然遭受投閑置散的打擊，但裴艷玲沒有選擇頹喪與放棄。她只管用心演好當下的角色。
「我提前兩個小時到達劇院，靜靜的思考整部戲，每個過門是甚麼，唱甚麼我都能夠背
出來。我專注的用雙手配合演唱的節奏，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出來，不快也不慢。本來字
幕是很討厭的東西，出得太快太慢都不好。台下的觀眾看得興奮，就給字幕鼓掌。中場
休息的時候，觀眾不去洗手間，就圍過來看我打字幕。」
因為風頭太勁，裴艷玲不可以繼續在台前工作，被調職到後台打水，供演員洗手。「那
時候沒有自來水設備，我提前把一盤一盤的水盛好，水溫調得不冷不熱的。每位演員洗
完了手，我馬上把水換掉，每一盤水都是乾乾淨淨。地上沒有遺下一滴水。他們就喜歡
我打水。」
就連搬布景都是認認真真。「《紅燈記》其中一幕需要準備三張凳子。我就帶來小板凳
，坐在臺角的地方，甚麼也不幹也不去。幕一關，我就立即把三張凳子擺好。後來他們
辦學習班，還表揚我搬凳子搬得好，大家應該學習。」
優秀的演員會演好每一個不同的角色，有智慧的人會把握每一個當下。
「雖然沒有了舞台生命，但是這段日子卻讓我可以安靜下來，真正了解自己，認識自己
作為一個人的價值。就算他們說我思想有問題，不給我做事情，我就看看書，練練功，
認識自己、認識社會、認識國家。我的思想經歷了幾個不同的階段，一開始是誓死捍衛
毛澤東思想，捨了命都可以。後來慢慢反思，我們這麼多人究竟在幹甚麼？開始問自己
，一直問，直到王洪文、林彪事件發生後，發覺原來是一場夢，一個大騙局。那個受騙
的感覺特別深刻。啊喲，怎麼這麼笨？那時候是我的思想成熟的一個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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