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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錄][轉錄]冷尚書:等妳說話,把心中的苦交給我
時間: Fri Jan 31 01:43:29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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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轉錄]冷尚書:等妳說話,把心中的苦交給我
發信站: 台灣文化資訊站 (Fri Jan 31 01:53:41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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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等妳說話,把心中的苦交給我
作者:冷尚書(清水溝重建工作站)
為了達成工作站為「問茶館」這一季冬茶所訂下的營業額,這一趟回
台北,我和方昱總共得跑好幾個地方。晚上六點多,我開著小貨車,
經過東吳大學前的時候,坐在前座半天不開口的方昱終於哀怨地開口
說:「把車停到路邊去吧,我不想這麼早回家...」。之前,我們才由
金山開車回台北,上車沒多久,她拿出紙巾擦掉眼裏的淚水,之後曲
著雙腿用兩隻手緊緊環抱,蹲在座位上用膝蓋頂著下巴,這是她拒絕
溝通時候的標準動作。我只有一路開車,一路看著看著,沒多說什麼,
思量著她什麼時候開口說話。
這陣子來,我一路推動工作站進行組織調整,所有工作站的成員都經
歷著個人內、外劇烈的改變。去年九月底,我們因為路線問題斷然切
掉對合作社所有協助關係,把四位工作人員撤回工作站重新編組為業
務部。同時,經過漫長討論、溝通後,大夥簽訂一份集體協議書,所
有成員出資五萬元入股組成「問茶館有限公司」,把我們這兩年來災
區經濟組織的具體實踐經驗更進一步專業化,一舉把工作站推向新的
組織發展階段。這樣的一群人,在沒有任何經商實務經驗的情況下,
背負著「老人食堂」沈重負擔,想把像「問茶館」這樣一家小資本的
公司給營運起來,同時準備出門在自由市場的叢林中一決生死,這是
九二一災區民間工作團隊中有意識地將自己推向自由市場的第一步。
我當然清楚她(他)多數人作出這樣的決定,只因為認為自己在做
「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所以做了。卻不清楚這件「有意義的事」,
就社運的觀點來看是多困難、跨出了多大的一步...
這三個月來,我們正一步步把清水溝工作站改造成面對自由市場時是
一間專業化發展的企業組織。對內卻朝反方向形成更堅守社會主義色
彩的合作經濟組織,強調集體決議、共同成長,並賦予彼此間「準同
志」關係。對社區則扛起社區照顧、產業發展等等「準政府」才有的
職能和責任。這些轉變,僅在原有相對薄弱的基礎下,經過短短的時
間逐步走下來。同時,工作站內的在地成員,如:麗敏、少琦、秀如、
燦鈴、小米則一路面對一連串來自合作社理、監事們透過各種社區親
族網絡鋪天蓋地而來、源源不斷要求她們自工作站辭職的壓力;接下
來更循地方勢力製造各式各樣氛圍威嚇她們。對外是一場場自由市場
的挑戰,內部則要面對一波波來自地方派系吃像兇狠的爭食。就觀看
組織發展的歷程而言,我覺得精釆,她們卻在其中受苦。
三年多來,災區社區工作的性質逐步地改變。如果我們沒有一直在工
作站內部堅持「人」的改造工作、一路上面對成員們內在愈來愈深層
的不確定與恐懼,會像許多的災區社區工作者一樣,身心俱疲、渾身
是傷地停下手中「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怨恨不平地離開「傷心地」。
去年十月,合作社理、監事們聚集在派出所,指工作站「偷竊」合作
社的電腦,要麗敏半夜裏過去「錄口供」。麗敏緊急撥電話到工作站
宿舍給我,以一種近乎顫抖而沮喪的口氣求助。進工作站以來,在先
生泉仔的支持下,面對來自公婆的壓力,她還有能力喘息。可時,在
半夜裏被村長叫到派出所作筆錄,也實在是夠了。我在派出所外和麗
敏夫妻碰面,她們兩開著舊廂型車,前座放著小女兒美雲,包著小棉
被裏睡眼矇矓地喊:「媽咪、媽咪」。麗敏慌了,我知道。泉仔一下
車就氣沖沖地說:「我跟妳進去,看是不是要動手,大家做一次解
決!」,我怕泉仔不曉得如何表達對太太情感上的支持,進去萬一應
對失措反而會吃虧,所以就連著麗敏說:「你就在外面照顧美雲,其
它的我和麗敏去弄就好了...」,泉仔只有勉強答應。
我和麗敏一進派出所,見到合作社理、監事們十來個大男人聚集在泡
茶桌四週,這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這群人在半夜裏準備對麗敏這名
(弱)女子大玩一場「衙門公審」遊戲,只不過萬萬沒想到連著把工
作站的「大黑手」也請來了。我直接坐進「公」審團,開口就問:
「怎麼樣?人來了,有事就快說吧…」,我環顧這群大男人,各種歲
數都有、地方上的頭銜加起來也不少,從村長到廟的主任委員,全是
合作社理、監事,居然沒半個人敢正視我,真是無趣透頂的一群人。
我轉而到辦公桌旁協助麗敏製作筆錄,合作社理事之一這時候才敢遠
遠地像放冷箭似地丟出一句話:「你們工作站就像共產黨...」,我狠
狠挌話說:「你講話小心點,免得弄一身麻煩」。
當場我聽了這三個字實在是哭笑不得,心想社區裏這群在既得利益網
絡中的地方頭人用「共產黨」三個字形容工作站究竟是恭維?毀謗?
還是純粹只反映了他們面對工作站在地婦女主體逐漸成型時所出現的
恐懼?
麗敏自初到工作站,受到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嘲弄,工作站為協助女
性工作者面對社區裏代表男性威權的保守力量,在站務會議中「指定」
麗敏和方昱找機會發起行動解決這件事,所以有了:「三個茶杯的故
事」。不到一年,這一次居然昇級到一人面對「大老公審」,我實在
不知道她一路是怎麼熬過來的…之後,我跟麗敏開完笑說:「恭禧了,
在這些人眼裏妳由外地嫁來的小媳婦,升級為地方頭人了...」,不知
道她有沒有懂得這句話中對我的意義。
十二月中,我到台大異議社團座談,其它幾個人也各自在外面忙別的。
我接到麗敏的電話說:「村長在合作社找了一群人地方頭人開會,鄉
長可能也會來...另外,工作站外面圍了一群村子裏沒見過的年青人,
說他們都有前科什麼的,準備要『堵』你們三個...」。這種場面我之
前見過,也有既定的資源網絡可以解決,可是麗敏沒有,她只另外一
位女性工作人員:小米以及自己。如果以「昇級」來看,不到兩個月,
「衙門公審」馬上變成「兵臨城下」也實在是夠快的了。
晚上我接到方昱的電話,她告訴我,村長後來衝到工作站大吵大鬧,
麗敏不准他進老人食堂,村長說:「妳憑什麼不讓我進去?」,麗敏
回說:「憑我是工作站的人!請你出去!」村長只有沒趣地離開,
「兄弟」們則在吃晚飯前也都走人了。這場仗是麗敏自己打下來的,
我清楚得很。身邊沒有方昱、沒有英欽、也沒有尚書,我們都因緣際
會地不在場。那晚我興奮得一夜沒睡,明白這關過了,清楚地証明我
們這幾年來的辛苦沒有白費。
一直到現在,整個工作站共同為「問茶館」訂下目標,也為達到這個
目標而努力。這段時間我則因為麗敏面對村長時所展現的勇氣,處在
一種莫名的亢奮情緒中。
我們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中,方昱在車上又哭了一會,最後總算開
口說話:
「我不要『問茶館』了,它讓我們付出太多的東西...麗敏開始討厭我,
少琦在倉庫忙著工作,從來都沒機會和大家摟在一起啃雞爪子,我不
要做了...」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賺錢,像別人這樣?為什麼得這麼辛苦...嗚...我
是喜歡老人的人呀!」
「阿公、阿嬤都是快死的人了,嗚...他們才是最重要的...我來工作站
是為了他們啊!嗚...嗚...我奶奶快死的時候,我忙著考聯考,沒辦法
陪她,她好孤獨。我不想再對阿公、阿嬤說為了賺錢養他們,我沒辦
法陪你們...」
我知道我的工作還沒完,原有的自麗敏具體的反抗行動來的亢奮情緒
轉而沈穩下來,嗯...這場涉及人性與自由市場的仗,有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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