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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煙,呂教授也吸煙。當時是在北京開一個學術會議,我這個小青年有幸恭陪末座。期間在大家休息的時候我到外面走廊里吸煙  便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個子不高、額發微脫、頗為儒雅的人已先我一步開始點上了  。他吸的是“大衛杜夫”,我吸的是“万寶路”。後來到台灣我發現  几乎一半的台灣人喜歡“大衛”  ,我從花蓮飛台北時,在飛机場買不到香煙  ,餐廳服務台的小伙子主動對我說“先生,我們這里不賣香煙,但是我身上有自己吸的‘白大衛’  沒開封呢,你要不要?”   一支香煙吸完,我和呂教授便交換了名片。等會開完了,他主動要求會議主持人“問問那個小伙子,看看他有沒有時間,我想跟他談一談  ”。于是我又被約請杬加晚上的會餐。安排的座位  我右邊是位南台灣來的“台獨”教授,左邊是位“統派”在讀博士生。我對左邊說‘小姐似乎還在上大學吧  ’,對右邊說‘以前我只是在電視上見到過台獨,現在您終于使我能与台獨面對面了  ’  因此,又多了兩位台灣朋友。 這次到台灣時,就在小布什訪問大陸、到清華大學做講演的那天中午,這位漂亮的統派妹妹領我杬觀了台大、請我逛誠品、吃飯、喝泡沫紅茶  ;獨派教授也在電話里表示“你能不能重新安排一下日程來一趟我這里?  我請你吃飯啊  ”   等會餐還沒完的時候,呂教授又過來了  ,因為他的香煙吸完了。于是我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起開始了万寶路  。以至于我們都沒怎么吃飽  。等會餐完了,我們還聊呢  ,會議主持人打了包,對我們說“看你們倆,飯都不吃了  拿回去吃吧”   于是,到飯店的的房間里開吃開喝  酒是“小糊涂仙”。等吃喝完畢,呂教授說什么也不放我走了  ,再于是,我們干掉了一包半万寶路、聊了整個通宵  ,我是第二天上午七點鐘直接回的單位。 從此以後,我就“大大有名”了  。從北京到台灣,大家都知道“有個小伙子跟老呂聊了整個通宵  ”。我們之間的關系被海峽兩岸的同行定位為“忘年之交”   所以,這回在台北二二八紀念公園猛的見到我  他的吃惊是可想而知。他的第二句話便是“你今天不能走了,開完會一起吃個飯。”我的第二句話是“好啊,你出菜、我出酒,酒是好酒,十年的茅台,就是從大陸給你帶來的。”他大笑   笑完以後,他的第三句話是︰“你一來台灣就跟我們這些人攪在一起  小心以後不讓你來了。”我問“有人盯著你們么?”他說“那是自然。”我說“你們怕不怕?”他說“當然不怕,就算怕也已經不怕了  習慣了”我說“我們從香港開始,証件已經被人給复印過來存檔,出中正机場時人家連單子都不看了  ,我是何許人也人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有什么可躲可藏的?我要是來一次台灣不見你們  不但是你們,恐怕連人家都覺得稀奇  。再說了,吃飯喝酒不犯法吧  罵罵蔣介石、李登輝、陳水扁不犯法吧,住住店、坐坐車、玩一玩不犯法吧,誰愛盯著我就讓 他盯。” 見到的第二個人也是早就認識的。四十歲、滿臉胡子的藍先生也是“統派”。在他這個年齡,當“統派”的  簡直比熊貓還少。我曾對他說過“你簡直就是珍稀動物”。他是學工科的,計算机,  結果棄“錢途”于不顧、放著錢不掙,寫文章搞起“統一”來了。我曾對他說“你一個人走‘歪門邪道’、不好好的活著也就罷了,何苦還結婚生孩子?不但生一個、還生兩個  讓老婆孩子跟著你冒雨游行示威、跟著你窮困潦倒、跟著你受罪。”   藍先生一開始住在台北,後來因為他“統一”  掙不出錢來,交不起房租,于是到郊區去住了  。見過他兩次,他的眼睛都是紅紅的,每次第一句話都是“我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  ” 這次在二二八,第三次見面的時候,呂教授對他說“你看這是誰來了。”他一轉過頭  還是面容憔悴、眼睛紅紅  也是滿臉的惊愕  “你怎么跑到我們這里來了?”緊接著就是“我已經  ”  我接上他的話“我看出來了,你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  ”他說是,來一次台北不容易,安排得太緊張。 當然,還有陳先生。大陸的朋友托我帶給他的東西是“阿膠補血劑”等。這次与以往不同,他術後初愈、自己站立不穩,手持拐杖,夫人在旁攙扶  。面容蒼白,神情疲憊不堪,高大的身軀微微駝著,滿頭白發在夕陽里飄拂  。我把手里提著的東西交到陳夫人手中,對他講︰“大陸的朋友托我給您帶些補品,他們不能常來看你,赶上我來杬加個同業交流活動  。都希望您好好保養身体。”然後,我拿出相机   “陳先生,我給您照個像。回大陸以後給大家看一看。讓大家放心。” 我的話音剛落,陳先生几乎變了一個人  。他推開了夫人,把手杖放在一邊,挺直了身体  面對夕陽昂起頭  ,盡管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眸中閃現出一位斗士的無畏与英勇   我愣了一下,一瞬間心中感慨万千   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早在三十多年前便以一篇《夜行貨車》斐聲台灣文壇。此後佳作頻出,成為台灣文學界的一位柱石。同時,与台灣文化圈里的“獨派”們展開二十多年的論戰,在一間樓頂上木板搭成的閣樓里自辦刊物,甘守清貧,筆鋒辛辣,骨頭极硬,可以說是“雖千万人,吾往矣”。 我抬起頭,對他說︰“陳先生,我由衷的希望您好好保重身体,安心靜養,您的存在  這本身就是對敵人的最大打擊,您本身就是一面旗幟。所有的朋友都希望看到您盡早康复。我們都希望您繼續戰斗下去  ” 他也愣了一下,說“好的,請你轉告大陸的朋友們,我會把恢复身体作為自己的一項任務來完成,我還要寫的,我一定要繼續戰斗下去  ” 于是,我摁下了快門  。 當然,比藍先生、呂教授、陳先生年齡大的還有。還有一位老陳先生   已經七十五歲的陳先生坐過國民党二十五年的大牢  。他對我說︰“二二八的時候我是學生突擊隊長,國民党打過我一槍的,前兩年賠了我一百多万。後來被他們抓到就坐牢,說我是‘匪諜’,要殺我。後來不殺了,坐了十五年放出去,放出去我就結婚了,等結了婚  沒過兩年又把我抓起來,不但抓我,還把我老婆抓起來,兩個人一起坐,又是十年。還是說我‘匪諜’  還要殺我。後來外國人出面  沒有殺成”   我說︰“听呂教授講,說有個笑話  ,一個台灣人到大陸,到福建,一听當地的閩南話就說‘原來大陸人也講我們台灣話呀’  呂教授說這個人就是你啊,哈哈  ” 老頭急了  拉著我的手說“小伙子,你可不能听他瞎說,他那是講我坏話,哪里會是我  我還能不知道閩南話嗎?  真是豈有此理” 陳先生也抽煙  ,一個勁的抽我帶去的“紅塔山”。其實我并不抽這种烤煙型的香煙,大陸的煙基本上都是烤煙型的,所以基本上我不抽。我只抽混合型的,如“万寶路”、“希爾頓”之類。這次來台灣,本想帶些大陸好煙請大家品嘗,像  中華、熊貓、玉溪什么的,但听人家講“你若抽好煙的話  台灣人會認為你是打腫臉充胖子”,這個人親耳听到過來北京的一位台灣女大學生說過“大陸明明窮得要死,卻還要擺一桌子丰盛的飯菜招待我們這些台灣人,真是糟糕透頂  ”他聞言气憤之极,當場跟那位女孩子理論起來  。听到我要來,便對我說“台灣人對大陸的 真實情況并不很了解,你還是不要‘過分熱情’的好,免得‘熱臉貼到人家的冷屁股’,自己下不來台”  所以,我‘很識趣’的只帶了几包“紅塔山”  (那瓶帶給呂教授的十年陳茅台可是貨真价實的好酒  ,因為我知道,最起碼台灣這個呂教授是知道這种禮物的含義的。我万里迢迢,從北京到香港,再到台北,一路背過來,  即便是瓶清水,呂教授也會与我一醉方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2.108.178.70
tanyawong:感動……陳映真吧,我很喜歡他的文風 推 218.75.80.189 11/27
veve:呂教授好像是清大呂正惠老師(猜) 推 210.85.40.25 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