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跨越邊界的一步

作者bordergogo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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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心得] 跨越邊界的一步

時間Tue Sep 27 21:34:32 2005

「﹝齊宣王﹞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孟子﹞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齊宣王﹞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孟子﹞曰：『可。』﹝齊宣王﹞曰：『何由之吾可也？』﹝孟子﹞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何牛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斛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輿？』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從前我們研究所社會學的課提及「我群」與「他者」的概念時，我就不禁聯想到上面這則典籍的原文，這則故事很有趣，孟子常常急切地為了推行仁政，給予戰國時代那些國王們過多的鼓勵，這其實很像老師在鼓勵學生要認真求學一樣，然而我常想當時的那些君王可能也常把孟子當作耍猴戲看吧？為什麼這段小故事適合來說明「我群」與「他者」的概念呢？被牽過堂下的牛兒原本是要被宰殺來祭祀的，牠所表現出來的「斛觫」模樣，讓齊宣王起了惻隱之心，而認為牠「若無罪而就死地」，牛兒的可憐顫抖模樣激發了齊王的仁心，然而看到故事最後卻讓人深覺莞爾。齊王說：「何可廢也？以羊易之！」那頭小羊，或許正高興在羊圈裡跟同伴玩兒呢？但是在這樣一來一往的應答當中，卻決定了牠「釁鐘而死」的命運，我們或許可以來猜猜這個故事的「潛文本」是什麼？那頭小羊再次地經過堂下，也跟牛兒一樣「斛觫」的時候，齊王可能正在睡大頭覺呢？牠遙遙望見那炙熱日頭嚴曬下的「刑場」，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很快就將劃上休止符了。牛兒其實就是「我群」的寫照，羊兒就是「他者」的註腳。在「我群」之間「愛與理解」「有機會」可以相互流動，同理與同情心「有較多的機會」可以建構。然而「他者」往往是沒有臉的人們，他們跟那些瞬間大量被撲殺的蟻類沒有多大的差異。我們與他者之間，不但常常沒有多大的機會可以「相互理解相互同情」，即便真的有機會可以互相交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道早已被形塑的藩籬早已橫亙在彼此中間了，一些刻板的想像與自覺或不自覺的污衊早已蠢蠢欲動了。這就是一道時而清晰可見時而模糊不清的邊界線。「我群」與「他者」跟「共同體」及「認同」是一整組的概念，這其中的關係錯綜複雜，許多優秀學者皆早有論之者，我不想再重複他們的論點。我只想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1.為什麼「我們」總是可以對「他們」殘忍？ 2.人們礙於生命的空間與時間的有限性，沒有足夠的機會與所有的「他人」同情共感，相互理解，這種先天上的限制可以作為一種宿命論的合理化理由嗎？人是否可能「超越」這種先天的限制呢？如果可能，用什麼工具來「超越」？優秀的學者們告訴我們，近代民族國家的形成，它漸次僭越了過往許多龐大「想像共同體」(安德森語)的地位，小至親族認同，大至宗教神明的地位。(當然在現實狀況下它們是共存的，只是民族國家，現代主權國家成為了最大的想像共同體的單位，而傳統的認同力量被削弱) 而自二次大戰後第三世界民族國家的崛起迄今，雖然有些學者認為民族國家將成為明日黃花，然而從現在在聯合國裡頭仍然是一堆民族國家的情況來看，似乎還得需要很久的時間，它的地位才有可能式微。我嘗試思索第一個問題。是從前陣子看到well大跟台灣網友在談台灣若遭受攻擊，將反擊毀滅三峽大壩，促成中國長江流域不可想像的人命與財產損失的偶發事件有感。一個「死傷數字」往往是「去脈絡化」的。它不讓你深刻地感到什麼情感與愛的流動，它只是個冷冰冰的數字，而也唯有戰爭、天災中殉難的死屍與破敗的人為建築才能喚起人們對那個黑白世界中的「同情共感」，人感知到別人「死亡的事實及過程」，而激起一種內發的「切膚之痛」，旁觀他人的痛苦時，它也同時產生一種避免自己也變成如此的拉力。然而這是存在於「有機會」感知別人痛苦的時刻，正因為「死屍」早已失去控訴的能力(他的屍體與別人觀看的過程成為控訴的本身)，而屠戮只會引來更大的屠戮，直到一方完全沒有抵抗能力或是被完全消滅為止。當前中國與台灣不對稱的軍事力量，台灣軍隊只能苦求一種「有效嚇阻」，正如蜜蜂螫人之後就隨時準備走赴黃泉。如果嘗試用一種冰冷而靜酷的軍武迷的口氣來說話，那便是：「中國軍隊只要有機會能夠瞬間有效地拿下台灣，並且有效阻擋美日介入台海戰事，那麼中國軍隊沒有理由不這麼做。」不管是中國那些憤青們或者如gaoqin之類願意理解與思考台灣人想法的中國網友，我身為一個台灣人，當然期待如gaoqin之類的人多些，憤青少些，然而真正兵戎相見的時刻，板上的許許多多人可能都將只會是一個「死傷的數字」而已。中國網友一直不願也總是模糊焦點的就是─自台灣國民黨時代到現在民進黨執政的對台武力恫赫的這種「先行暴力」，它不愛理性思考，它也不屑所謂的「同情共感」，這個根本上的矛盾在於一種中國式的邏輯─基於無可質疑與批判的中國民族主義，我們必須用攻打台灣來表達我們擁護中國民族主義的立場，而沒有察覺到這樣的中國民族主義立場，根本上是以共產黨的既得利益者們的利益為出發點的。這便是中國網友論述的一個很根本卻一直不願面對與思索的問題與罩門。如果well大是道家版的版主，但是卻又能夠把中國對台灣的殘忍，所謂「同胞對同胞的殘忍」輕描淡寫到無以附加，那我想跟您談談老子對戰爭的看法，老子第六十九章有云：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扔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擅自發動戰爭無疑是人類的公敵，最該死的是殘害別人的性命卻用一些無恥的理由來合理化之，這就是赤裸裸的邪惡霸權。二戰納粹用民族優越來屠戮猶太人，現在你們可以藉以屠戮我們與我們所愛的人和愛我們的人的理由，竟然是一個「不成為共識的『共產黨式的中國民族主義』」，這種不建立在思辯與協商的「共識」無條件地必須且應該，暴力地優位於台灣人的自主意識。老子對戰爭的看法從來就是一種被動的、制裁暴力的立場，並且認為勝利了必須當作喪事來辦理，以愛和關懷來結束戰爭。老子他認為不求戰也不怯戰，並且認為用愛與悲痛來作為戰爭的救贖。一種「單方面並且不可質疑與批判的」中國民族主義立場，正是台海問題當中最為邪惡的核心價值。然而這卻是肇基於一種「凝聚中國民族主義」，強化我群的迫切需要，因為「台灣他者」是促成「中國我群」團結的重要力量，而這只不過是中美日爭霸的第一個理由罷了。你們倘若攻台，從來就不是正義之師，是你們自己建構的中國民族主義(而且是堅決擁護共產黨某些既得利益者的中國民族主義)讓你們的侵略行動看來合理，而這樣的一場戰爭對台灣人來說卻是生死掙扎存亡的大事。這樣的困局如何可能解決呢？看著諸位中國網友，我常常感到心灰意冷，更遑論那些「留島不留人」的激進憤青了。愛與死其實是一體兩面的，愛因死而生。毀滅或破損的事物總是看起來特別像它原來那樣。從一個角度看，愛跟毀滅是相提相生的，我群的相愛合理化了他群的死滅，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愛與痛心(臺語的愛心曰痛心，這是很適切的一個辭彙)卻又有可能能止戰與消戰，並且為我群與他者之間搭起橋樑。縱然這樣的論述在社會學尤其是某些巨型理論中看來根本就是唯心主義的癡人說夢。然而，我仍然期待著，偶爾對中國網友「癡人說夢」一下，說不定某些人能懂我們台灣人在說些什麼。或許，或許吧。道德勸說，似乎永遠只能是弱者對強者的論述罷了。期待著，期待著，某些中國網友真的能懂。 -- 我們不會理會框架及文字符號的晃點眾人，如果我們因為某些嚇唬人的幻覺而心生恐懼，延後或改變我們的生命運用方式，各位想想，我們付出的成本會有多高，事實上，我們所做的最好運用，往往是在眾人對那些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憂慮達到顛峰時，恐懼是囿於名相者的敵人，卻是束修自好者的朋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42.107.176

推 forhealth:太棒了,我相信這篇文章非常具體而微的說出了臺灣觀點 09/27 21:51

推 forhealth:再大推一回 ~~ 09/27 21:57

推 fanaticfc:先推再回～ 09/27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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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foruuu:寫的很棒 09/28 00:01

推 WithProdigy:這一篇應該M起來 09/28 00:45

推 plasma:文筆真好.. 09/28 01:17

推 sevenhahaha:沒話講的好文 09/28 05:20

推 pstango:good 09/28 07:40

推 weller:搞清楚﹐我沒支持武統﹐我是反對萬一發生戰爭時 09/28 08:59

→ weller:把攻擊目標對準平民 09/28 09:00

→ weller:不好戰而不怯戰﹐但故意殺平民就是另一回事了 09/28 09:00

→ weller: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09/28 09:02

→ weller:但用之者不該樂殺人﹐樂殺人者必敗 09/28 09:02

→ weller:必不可得志於天下 09/28 09:03

推 ethanjava:讚讚讚 A+++++ 09/28 2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