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admiral (錯的太多,對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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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Re: 看到一篇境內敵意份子寫的反動文章
時間Sun May 3 02:31:29 2009
要貼大陸的反動文章,到凱迪貓眼找,絕對是一整片的
我個人特別喜歡這一位反動(共)朋友,論語1972的陽明天下
幾乎每篇都很經典
就選我覺得感人的這篇吧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414bfc0100ccn3.html
家族回憶系列之三:反革命‧瘋婆子‧偽總統
很多年以後才發覺,原來我小時候在西街的住所居然並不是獨立建築,而是一片規模較大
的私家花園中的一進房屋。大概7歲的時候,父母在房管所分到了這房屋的二樓3間廂房,
此後我在期間度過了貧困又快樂的童年時光。當時此處早已不復蘇州園林的的面目了,現
在來看,其實圍牆邊上的沼氣池不就是以前園子裡的荷塘麼?不過走道中的青磚依舊,門
廊上的雕花依舊,而且幾十年未經修繕的屋頂仍然不漏風雨,從中可以看出原主人溫雅的
心思和雄厚的財力。那時依稀聽到父母閒談,說這是“嚴家的房子”,“解放以後沒收充
公的”,走廊對面也的確有幾戶嚴姓鄰居,只是無論如何追問,父母從不回答這個曾經富
有的“嚴家”究竟是何履歷,主人們現在何處?1983年政府“落實政策”,將30餘年前沒
收的部分私房還給原業主,這才知道我家所在的這一進房屋是那個神秘的“嚴家”贈予女
兒的嫁妝。幸運的女婿姓馮,可惜他再也沒有重新住進自家的房子:1979年馮先生剛從青
海出獄就猝然病逝了,看來30年的勞改生活的確極大地損害了他的健康。
整棟房子一共住了6戶人家,我們樓上除了我家,還有兩戶工人,成天忙忙碌碌三班倒,
很少和我們這些小孩子打照面,而樓下雖說住了3戶人家,但每戶不過一位退休老人,童
年的我一有空閒就會下樓和他們聊天,父母也放心這幾個老人看護著他們的孩子。住在東
邊廂房的叫“萍萍好婆”,“好婆”就是蘇州話奶奶的意思,而萍萍就是這位“好婆”的
外孫女,據說是個勤奮好學的女孩,我們剛搬進來沒多久就考取了上海復旦大學。但是奇
怪的是,我並沒有發現她寒暑假回來探望過將她一手帶大的外婆。後來聽說,萍萍的母親
是護士,而父親是同一單位的醫生,卻是一位有婦之夫,結果就是萍萍媽懷孕生育之後將
女兒交給母親養育,然後自己嫁了人,每隔一段時間,這對不是夫婦的父母會回來探望被
世俗蔑稱為“私囡頭”的女兒。“私囡頭”就是私生女,當時不啻是一道恥辱的烙印,這
是否就是萍萍不願回來探望外婆的心理原因呢?
但是我們無從得知萍萍好婆是否因此不快或是想念,她依然慢條斯理地收拾家務,臉上總
是溫柔的微笑,做了餛飩必定每家鄰居分送一碗嘗鮮,並且不時買幾隻雛雞在天井裡放養
。不過那些雛雞倒是不需要她操心,住在西廂房的潘老老(老老,吳方言類似“老伯”的
意思)包下了全部的餵養工作。潘的目的相當明確,清秀的萍萍好婆守寡以後媒人不斷,
可是她怕男人討嫌或欺負她的萍萍,因此一直不願再婚,現在外孫女已經長大,她終於可
以重新找個丈夫了。能夠做她老伴,那是潘老老求之不得的事。可惜他最終沒有盼到這段
姻緣,萍萍好婆找了個南街上的孤老,說實話,那位老人雖說滿頭白髮,卻非常挺拔英俊
,比潘老老可是強多了。
潘為此失眠了好幾個星期,於是開始責怪父親睡得太晚,在樓上的走路聲音過大擾了他的
清夢。其實娶不到續弦倒不是因為他年老黑瘦,而是在於那一頂“四類分子”的帽子——
據說他曾是本地的“偽鄉長”。其實這很不確切,你北京這邊1949年10月方才成立中央政
府,之前的南京政府任命的官吏有什麼必要稱之為“偽”呢?不過“歷史反革命”這個枷
鎖實實在在伴隨了他30年,弄得他除了一台小收音機以外身無長物。不過他有個非常好的
習慣,那就是訂閱《新民晚報》。之所以說是好習慣,因為看在我每天傍晚陪他聽蘇州評
彈的份上,這份報紙很快成了我的課外讀物,其中“夜光杯”和連載小說最為吸引注意,
只是秋海棠臉上的十字刀疤令我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不過做噩夢的原因可能並沒有那麼單純,樓下南廂房“尹仙好婆”於深夜不時發出的淒厲
哭喊更加令我恐懼。尹仙瘦弱白淨、寡言少語,平時待人接物很是斯文,不過偶爾會無端
地一聲輕笑,眼中便閃過幾絲詭異的光芒。她口袋中常有糖果招待小朋友,父母也沒有禁
止我們和她接觸,因為尹仙的發病總在午夜時分。母親說,她本是一位“國民黨軍官”的
太太,可是丈夫轉進臺灣的時候帶走了小老婆卻留下了她,於是她精神崩潰,堆砌了30年
的滿腔怨恨只能通過夜半的放聲嚎叫來發洩一二。由此我對間接令我噩夢的“國民黨”充
滿了惡感,卻也知道了對岸還有一個令潘老老成為“歷史反革命”、令尹仙成為“反革命
家屬”的政權的存在,那自然是“偽”的,可仍是個明明白白的實體,已經和正在影響我
身邊這些善良鄰居的命運。
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纏繞住我:為什麼“偽政權”不再回來呢?母親被我這個“反動”
問題鬧得煩了,就將我推到父親那邊,父親顧左右而言他,最終被我逼急了,說“因為大
陸有了原子彈,臺灣打不過了”。“但是”,他忽然高聲說,簡直是在喊叫——“臺灣說
不定也有‘原子彈’呢?!”一瞬間,眼中竟也閃過幾絲詭異的光芒。母親大驚失色,急
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我卻怔怔然不明所以。1996年3月,我正在滿心歡喜地收聽短波電臺
,驀然想了十幾年前父親的呐喊,連忙跑進書房對正在演算數學題目的父親說:“我終於
知道你所說的‘原子彈’是什麼意思了!”父親莫名其妙,放下筆、摘下眼鏡,靜靜聽完
了我剛才獲得的新聞,一瞬間,我看到他雙手顫抖、熱淚盈眶。
1983年,我家和鄰居們搬離了馮先生的房子,我們入住了有全套煤衛設施的“新工房”,
萍萍好婆跟著丈夫安居南街,潘老老被兒子接到上海養老,而尹仙終究在之前的一個長長
的深夜辭世了。那個晚上我們這棟小樓安靜得十分異樣,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第二天清晨
,萍萍好婆就哭著敲響了我們家門,告知了尹仙的噩耗。故人星散,“嚴家”也就淡出了
記憶,直到有一天在圖書館翻閱工具書,發現那位蔣介石逝世後接任中華民國第5任總統
的嚴家淦先生竟然是我們江蘇吳縣人,不禁心裡一動,回家再問父母,他們面面相覷,總
算確認了我們所住的房子以前就是嚴宅“羨園”的一部分,而嚴家淦正是房子的少主人。
“不過他是‘偽總統’,因此我們都不敢講什麼閒話,怕你這個小孩子出去亂說,弄得‘
有關部門’來追究……”母親略帶歉意地解釋道。
世事難料。很多年以後,我竟然有幸作為鄉梓同胞,在臺北拜會了故“偽總統”的公子嚴
雋泰先生。其實我應該聊聊他故鄉故宅中的那些故事,告訴他“偽鄉長”潘老老、“反革
命家屬”尹仙、還有他們嚴家的女婿馮先生的種種境遇,告訴他我祖父的傷病和父親的淚
水,告訴他母親所說的1960年的那個笑話……當然,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想著剛才在如今
“嚴家”門口看到的那個儀容威嚴的守門憲兵,不斷地出神,間或嘴角掠過一聲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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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eathwomen:文筆不錯 203.77.60.247 05/03 02:35
→ Aadmiral:其他篇也很好看 59.112.163.88 05/03 02:36
→ Aadmiral:太反動的沒有轉過來..他是蔣介石的粉絲 59.112.163.88 05/03 0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