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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05月27日 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7:35北京時間01:35發表
民運人物不再是“人物”
BBC中文網記者 魏城
談完了《六四話題不再是"話題"》,再論《民運人物不再是"人物"》。
為避免誤解,首先要做些界定:"話題"和"人物"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前者
實乃"熱門話題"之意,後者本屬"重頭人物"之謂。這裡的民運人物也僅指海外民
運人物。之所以如此偷懶,概因作標題有字數限制。
irrelevant?
熟悉中東局勢的人大概還記得,近來以色列總理沙龍曾徑自宣佈巴勒斯坦領
導人阿拉法特為"無關緊要(irrelevant)的人物",儘管後來的事態發展證明,
阿拉法特對中東局勢的發展並非"無關緊要"。
聯繫到"六四事件"十三年來海外民運人士聲望的興衰升降,有人認為,"無關
緊要"的這個詞如果用來描述海外民運人士對中國局勢的影響,倒頗為貼切。
影響是否"無關緊要"姑且不論,聲望由盛而衰倒是不爭的事實。這也許是驗證
歲月流逝如同河水改道、人事滄桑彷彿東西易位的第二個例子。
想當年,"六四"槍聲一響,民運人士紛紛流亡海外,"中國民主陣線"在法國巴
黎宣告成立,當時的海外民運領袖是何等的風光,大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氣勢
。當時,中國民主運動的主戰場似乎從國內轉到了海外,一些民運領袖曾經預言中
共不出兩年就會垮台,據說有人還做好了一旦中共倒台就回國"重整河山"的準備。
沒想到十三年的歷史變化如此吊詭難測:與當年閩粵偷渡客為申請難民都自稱
民運人士的盛況形成鮮明對照,如今就連某些理應劃入民運人士的人物也發表文章
與這頂帽子撇清關係。
談到目前海外民運的狀況,用一位民運人士自己的話說,是"旗幟雖未倒下,但
只是孤伶地飄晃﹔隊伍雖未散盡,旗下從者寥若晨星。"
善惡兩分法
海外民運由盛而衰的原因很多,包括海外民運的內鬥和醜聞、戰略沒有隨著中
共政策的變化而作相應的調整、流亡者運動本身所固有的困境--與國內政治現實和
民眾的脫節等等,這裡無法一一細述,只想著重談談部分海外民運人士的思維方式。
八九學潮期間天安門廣場絕食 "四君子"之一、至今堅持不流亡海外的周舵對這
種思維方式作了這樣的概括:粗暴、仇恨、不容異說、以真理正義自居。
其實,周舵還有一點沒有說。
在中國使館被炸的"五﹒八事件"、中美戰機相撞的"愚人節事件"以及美國遭襲
的"九﹒一一事件"發生後,一些民運人士和自由派人士曾經在互聯網上參加過幾次
大論戰,至於"戰果",用原《北京晚報》記者、現在美國留學的薛湧的話說:"自由
派人士受到網民的圍攻,大敗而歸。有些自由派人士無法接受自己被孤立的狀態,
乃至有'抱頭痛哭'之景。"
談到個中的原因,薛湧認為,在論戰中,自由派人士站在美國的立場上,為美
國辯護,是"對美國的價值與美國的利益不加區分"。
更有甚者,有些民運人士或自由派人士發言、撰文時更為極端,發展到像一位
網民所形容的"凡美國便支持,凡中共便反對"的地步。
有人認為,這種思維方式其實與中共毫無二致,"只不過把批判和歌頌的對像換
了個個兒":共產主義換成了民主自由,紅色中國換成了美利堅合眾國。
而且,這些人的思維邏輯也採用中共文革時代宣傳的黑白分明、簡潔明快的善
惡兩分法:凡涉中共,便漆黑一團,一無是處﹔凡遇美國,便天使聖潔,一塵不染
。用署名"少不丁"的網民的話說,他們對美國政府施政過程中的過失的原諒頗像中
國御用文人對"黨和政府""工作過程中的某些不足"的原諒。
向民眾情緒宣戰
遭到圍攻的民運人士和自由派人士則辯解說,他們分析問題、判斷是非,往往
著眼於民主陣營與專制陣營的對壘抗衡,而非基於"偏狹的族群、地域利益",他們
進而把攻擊矛頭對準"狹隘、極端的民族主義",先是揭露"利用民族主義情緒"以行
其私的中共當局,後來索性直接向那些"被利用"的眾多網民的"民族主義情緒"宣戰
了。
這之間是否有"利用"、"被利用"的關係暫且不論,兩國發生衝突,民眾產生民
族主義情緒是再自然也不過了。主張民主的民運人士偏要向民眾自發的情緒(不管
它是否屬於狹隘、極端)宣戰,這本身就頗具諷刺意味,至於"戰果"是"大敗而歸"
,也就絲毫不奇怪了。
其實,美國著名政治學者亨廷頓在他的頗為走紅的論著《文明的衝突》中也承
認,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東方,民主化往往都會強化、而不是弱化民族主義情緒。
就連這些自由派人士極為推崇的美國也不例外。薛湧在論述"九﹒一一事件"之
後的美國民情時說:"看看美國滿街的國旗,聽聽滿耳'天佑美國'的歌聲,要說'極
端民族主義',恐怕沒有哪個民族主義能趕得上美國的民族主義'極端'。"
志在推動中國民主的某些海外民運人士,到頭來卻不惜冒犯本國民眾的眾怒、
不遺餘力地為另外一個國家的利益而鼓吹和辯護,難怪他們與其本應代表的民眾漸
行漸遠。
海外民運需要重新定位
"六四"事件發生後不久,海外民運借著"六四"的道德資源和人力資源,在海外華
人社區的聲望和影響力如日中天,十三年後,海外民運由於內鬥、醜聞以及思維未
能與時俱進,已經陷入了周舵所警告的"邊緣化"境地,"海外民運"四個字也從人人
聞之肅然起敬的褒義詞,變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貶義詞。
相應地,海外民運人物也成了對中國局勢毫無影響、在海外華人圈中缺乏號召
力的"邊緣化人物"。
悲哀固然悲哀,但痛定思痛,海外民運人士需要對自己的角色有一番"重新定位
":用美國研究中國政治問題的著名學者黎安友的話說,他們不應把自己定位為志在
推翻中共的政黨,而應定位為乘機反思的知識分子。
反思,不僅要涉及對如何推進中國民主化進程的反思,也應包括對自己思維方
式的反思。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民運的主戰場只能是在中國國內,流亡者的政治運動
歷來都沒有唱過主角,海外民運人士也不應奢望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
阿拉法特沒有成為沙龍所希望的"無關緊要的人物",大概與他堅持不流亡有關
﹔而避免陷入"邊緣化",大概也是周舵堅持不出國、楊建利冒險"闖關"回國的主要
動機吧。
既然六四話題不再是"話題"、民運人物也不再是"人物",那是否意味著民主已
不再是中國未來的目標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過,那是下一集"透視中國"專欄
(6月3日)的主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