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無涯藝作舟(劉偉)
鮑國之
掌聲響起,經久不息,「再來一個」的呼喊聲震耳欲聾,主持人徵求了表演者
的意見後,再次走上舞台,報出了下一個節目。
後台,他卻流出了淚水。是激動還是悲哀?他鬧不清楚。這是他第一次出境演
出,香港觀眾給予大陸相聲藝術如此理解和支持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淚水仍是
止不住往下流,哦,他是在回憶……
三歲時,他還不會說話
正當1959年末,受過「大躍進」洗禮的中國經濟跌入低谷之時,他來到了人世
。他來得真不是時候,在人們連溫飽都不得顧不上之際,添個孩子並不是件樂
事。母親撫摸著這個四肢比高粱桿粗不了多少、只有2000多克體重、不足日就
匆匆跑出來的小生命,無力地說:「就叫劉偉吧,但願他能長大成人。」
度荒開始了。連一兩豆面、半斤胡蘿蔔都不得要配給的年月裡,老百姓哪還吃
得上營養品。母親沒有奶水喂孩子,只好一口飯一口水地喂。他竟然也長得水
靈靈的,只是哇啦哇啦地叫,說不出一個詞,叫母親著實擔憂。3歲了,還不會
叫媽媽。
那時雖不興優生優育,但醫生們對病人一絲不苟的負責態度和推心置腹的勸慰
卻叫人非常感動:「這孩子聲帶好像沒有問題,智商也看不出缺陷,也許是自
然說話晚或天生不愛講話的性格。放心吧,你看這孩子的眼睛,多機靈,分明
中在說話哩。」
儘管如此,母親的憂慮還是與日俱增。她給從部隊轉業調到青海工作的丈夫拍
了電報,告訴他無論多忙也要回津看看自己不會說話的孩子。
那時年輕的父親不像現在年輕父親把兒子當做心頭的肉。父親是黨的人,黨以
外的東西是都可以拋棄的。他逗了逗兒子,沒有聽到叫爸爸的喊聲,卻看到了
一副直勾勾的警惕的眼神。父親擰開了收音機,隨著樂曲聲,兒子比比劃劃地
手舞足蹈起來。「不傻不傻。」父親揮揮大手,忙自己的事去了。
兩個月過後父親臨走時,小劉偉卻意外地呼出了「爸爸」的叫喊聲。母親驚異
了,兒子分明要留住父親,以分擔母親獨自一人撫養孩子的種種艱辛。父親還
是走了,母親默默地落淚。「媽媽——」兒子終於喊出了這神聖的字眼。
每當後來說起這段經歷,劉偉的母親總是說:「這孩子小時候很機靈,但特別
內向,一天到晚也聽不到他說一句話。以後他說相聲出了名,我們都挺納悶,
他本來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誰都無法把小時候的劉偉同說相聲的劉偉聯在一起
,也許鬼才知道呢!」
母親的影響是一種無意識的培養,母親沒有文化,無法探究出兒子成才的奧秘
,但劉偉卻對自己的經歷有公證和科學的認識,他說——
環境使我奮發向上
「我總是感到孤獨。」劉偉說,「我說不清這種感覺什麼時候浸入了我的
心田,反正打記事起我就有這種感覺。為了排遣孤獨,我成天沒完沒了地想問
題。」
這話頗具哲學的意味。孤獨感多是一種空虛,一種失落自身的體驗,當人們弄
不懂為什麼而生活時,就會被這種感覺擊倒。童年時期的劉偉,分明在他極不
成熟的年紀便竭力地去把握自我意識,竭力地去發現和探索生命的意義,不然
的話,他怎麼會感到孤獨?
思想是客觀存在反映在人的意識中經過思維活動而產生的結果。這種客觀存在
的認識越真實、越清晰,所產生的思維結果便越正確。也許,這便是劉偉的一
大天性。
父親遠離家門,每月只能寄回30元錢維持母與子的生計。一直過著清苦日子的
母親體弱多病,她似乎更懂得為什麼而生活,默默無聞地承受著生活的艱辛。
將可憐巴巴的收入一分錢一分錢計算著花。打兒子入了陳家溝小學以後,她就
從過日子的錢中節省開支為兒子購買小人書。她懂得,小孩子喜歡看書是件好
事,就是少吃一口,少喝一口,也要滿足兒子的需要。
劉偉的家就坐落在陳家溝大街。這條古老的街道,與其叫街道,不如說是陋巷
,僅有三、四米寬的街道兩旁,低矮的平房肩挨著肩。在這裡居住的人家差不
多都不得是一間屋子半間炕,生活環境近似挖穴而居。
晚上,這條街道顯出來一種衰敗的古老和莫名的神秘。一群群頑皮持孩子們成
群結隊地腳跺地面,學著紅衛兵造反的勁頭,喊著:「踏平陳家溝,踏平陳家
溝,╳ ╳ ╳ 是誰的兒,我的兒,╳ ╳ ╳ 是誰的孫,我的孫。」從這條窄
巷走過去,走過來。
母親對兒子道:「不要跟這種孩子學,沒出息。」
他只是點頭。他似乎不是在悟母親的話的味道,而是母親的話在他心中產生一
種共鳴。他把小學以外的時間都用來做功課,看書,幫助母親擔水,掃地,做
飯,晚上的時間將幾百本小人書都不得一一包上書皮,編上號,擺放在自己的
小書箱內。在同齡的孩子們都在彈球,拍毛片,滿街撒野的時候,他已經學會
了洗衣服、料理家務,家裡家外成了母親的小幫手。
這幾天晚上劉偉的生活區忽然增加了新內容,左手將一支筷子立在腿上右手捏
著支筷子在上面來回地拉著。母親不解地問:「在幹什麼?」
兒子說:「我上區少年宮參加文藝活動了,我在學拉二胡。」
「唉,好好學文化,學功課,拉胡琴幹什麼?」
「媽,人還要長點本事,要不我就完了。」
母親哪裡會想到,憂患的種子,那麼深地埋藏在兒子的心田。學校裡,儘管兒
子門門功課優秀,但那個年月文化和知識是被貶值的,他想改變自己現狀,充
實自己的未來,他還必須開闢更加廣闊的途徑,去表現自己的價值。
本來就很單薄的劉偉這些日子越發顯得瘦弱了。當有一天興高采烈地拿回家一
把嶄新的二胡時,母親才知道,她每天給兒子五分喝豆漿的小錢,全被兒子積
攢下來買了這把心愛的胡琴。母親的淚珠一串串地滾落下來。
恬然自發,並不借用外界的督促,自我能動地把抉屯自己的所作所為。執著、
奮不顧身,為自己創造了一種聖境。看到兒子這情形,母親暗自高興:「這孩
子一定能有大出息的。」
兒子似乎早已同音樂結下不解之緣,還在3歲那陣不會說話時,他就可以隨著收
音機裡傳出的音樂手舞足蹈。他的音樂細胞到了中學時代,繁殖得越發多起來
。當時,二十六中有位50年代從鐵道公安部隊文工團轉業的話劇演員,此名叫
蔣道新,不僅具有豐富的藝術表演經驗,還是位藝術行家來校講課輔導,著名
音樂指揮牛萬里、著名京劇琴師於學森等都是這友文藝演出隊的常客。工廠、
農村、部隊、學校到處留下這支演出隊的足跡。在兩年多的時間內,這支擁有
80多名中學生的文藝演出中,民樂隊、西樂隊、舞蹈隊、話劇班、曲藝表演隊
相繼建立。而在每一個小隊中都少不了劉偉。
蔣老師發現劉偉聰明伶俐,又有挺厚實的基礎和藝術細胞,便有意識地「苦其
心志」。讓他邊拉二胡,邊演話劇、歌劇、京劇等,並都讓他擔任角色,就連
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洪長青這一表演難度很大的角色,也給了劉偉。劉偉
呢,巴不得多學幾手,多練幾手,樂此不疲地拉呀唱呀演呀說呀的。民樂隊和
西樂隊缺少一個指揮,劉偉便主動請戰,擔任了樂隊指揮,笑得牛萬里嘴都合
不上了:「這小傢伙真有點靈氣哩!」
台上,他是一個多面演員;台下他卻如一個書獃子。他何嘗不想像同齡人那樣
無憂無慮地玩一玩,樂一樂呢?但他玩不下去也樂不出來。雖然當時還處於知
識越多越反動的年月,但劉偉似乎早已發現不借用文化的力量,是難於完善自
身進而去實現自身價值的。因而,他扎進了書堆,找同學們借來當時的「禁書
」,拚命地讀,無論是契訶夫筆下小人物的命運,還是18世紀中國社會的種種
病態,都引起他對人生和社會的深沉的思考。當不少同齡人對個人前途和命運
感到茫然進,他卻呼出了令人為之一振的喊聲:「當你什麼本領都不得不行的
時候,只好去聽任命運的擺佈,而當你自我完善得充滿智慧和力量,你就可以
自己去選擇命運,要幹什麼或不幹什麼。」
馬季發現了一對相聲苗子,卻無力把他們引入專業團體
機遇總是看重那些能夠把握住機遇的人。
當時,學校文藝演出團中曲藝表演隊裡的一對相聲演員是馮鞏和另外一名同學
,可是臨屆演出之際,馮鞏的相聲搭檔卻意外地提出拒絕演出。這是全市中小
學生文藝匯演,博士六中的相聲節目是拿獎的項目,這可急壞了蔣老師,救場
如救火,誰能擔此重任?
他想到了劉偉。他把劉偉叫到跟前,只說了一句:「還有一天的練習時間,全
看你的了,你能行。」
「太突然了。」劉偉瞪大眼睛,望著面前這位朝夕與共的老師,一陣沉默後,
劉偉果斷地說,「堵槍口的時刻來了,蔣老師您放心,這槍口要是堵不住,我
不叫劉偉。」
「下一個節目,相聲《濟南遊擊小英雄》,表演者,本市河北區博士六中學生
馮鞏、劉偉。」
場內鴉雀無聲,蔣老師的心快提到嗓子眼兒。好長時間內,他只聽到台下一陣
接一陣的笑聲,台上他的兩個學生說了些什麼,他甚至一句也沒聽清。當劉偉
和馮鞏回到後台,台下仍淹沒在一片掌聲中時,這位辛勤的園丁眼眶裡竟溢滿
淚水。他握住劉偉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好,好。」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來津進行相聲創作的馬委和唐傑忠,此刻正在台下觀看
他們的演出。
第二天,學校來了兩個陌生人,都穿著軍大衣,戴著棉帽子,一進校門就要找
文藝表演隊的相聲演員馮鞏和劉偉。客人坐定後,劉偉才發現,笑容可掬、說
話隨和的那位叫馬季,紳士風度的那位叫唐傑忠。
馬季風趣地說:「相聲藝術中斷好幾年後,沒想到在學生中悄悄興了起來,這
在全國都少見,你們倆真不簡單啊。」
當馬季得知劉偉表演相聲只有一天的歷史後,驚訝不已:「小傢伙真有股哏勁
。有空去北京到我家裡玩兒,我把你們當貴客。」一席話逗得在場人哈哈大笑
。
從此,劉偉和馮鞏便拜了馬季為老師,每當週日有空閒,他倆便去北京馬季家
裡求藝馬季諄諄教導他倆:「學我的表演不是不可以,關鍵是要走出一條自己
的路,形成自己的表演風格,要自己觀察體驗生活,自己動手搞創作,不然的
話相聲表演藝術就會越走越窄。」
於是,年僅15歲的劉偉和17歲的馮鞏開始自己創作相聲段子,兩人邊創作,邊
表演,邊向馬季老師匯報,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兩人竟寫廢了一多頁萬稿紙
。終於有一天,他倆接到了中央廣播說唱團寄來的考試通知書。
他倆大大方方地走進考場。兩人合說了一段相聲後,劉偉還拉了一段二胡。考
官們評價道,二人的相聲表演具有廣播說唱團的相聲風範,而且劉偉還是個多
面手,說、學、逗、唱自成體系。
8個月後,他倆又應邀進京複試。他倆藝術條件算是過了關,但卻被政治條件卡
在了廣播說唱團門外。經過政審,廣播藝術說唱團發現,馮鞏竟是辛亥革命時
期當過中華民國代理大總統馮國璋的曾孫。這還了得,差點兒犯了路線錯誤。
「他是他,我是我。」馮鞏有些不服。
「不要想得太簡單,藝術是為政治服務的。。。。。。」
劉偉很失望,他做夢都想考入中央廣播說唱團,而今在藝術之外的問題上卡了
殼,實在叫人想不通。考官見狀說道:「你可以錄取,你不必失望。」
「我倆是一對相聲搭檔,要進一塊進,要麼就都不得不進,反正我們倆不能分
開。」
「那我們可無能為力了。」
馬季曾為此事多方奔走,但無濟於事。此時正值1975年,人的價值並不在於你
有多大本領,你能為社會奉獻什麼而是受著家庭出身的制約。沒辦法承認和接
納他們,讓他們在尚不成年之際,就嚥下了一顆生活苦果。而他們的生命卻在
藝術中得到生長,積蓄著力量。
不曾想當了一年的「黑兵」
尼采說過:「誰懂得了為什麼時候而生活,誰就能承受任何一種生活。」不幸
對於意志堅強的人,無疑是最好的老師。他仍然是一往情深地眷戀著相聲藝術
。1976年,他與馮鞏共同創作和表演的相聲《尊師愛生》,獲得了天津市中小
學文藝會演創作和表演優秀獎。同年,他繼馮可見度之後考入天津紡織機械廠
技校,當了一名銑工。
隆隆的機器轟鳴聲,並未淹沒他的藝術之夢。他能當一名合格的演員,更能做
一名優秀的工人。別看他學生氣十足,幹起活來不亞於任何一個工人,百十斤
的鐵錠子,他搬起來就走。人們說他的身子骨不像是受大累的,可他仍是勁兒
勁兒地干。他只是在業餘時間去參加市裡的職工業餘文藝演出。在一次去部隊
的演出中,他和馮鞏被部隊首長相中,說什麼也要調他倆參軍入伍,當部隊文
藝兵。
在局外人看來,他倆參軍了,而實際上他倆只是「黑兵「。戶口未動,工資和
人事關係全在廠裡,這種入伍參軍的歷史是不被承認的。
部隊派人到廠裡要人來了:「你們放人吧,他倆在部隊文藝隊中是很有發展前
途和。」
「不行,部隊需要,廠裡更需要。」
是的,廠裡挺需要他倆這樣的人才,因為這二位不僅是優秀的工人,而且還是
廠文藝宣傳隊的骨幹。他倆多次代表廠裡和局系統參加天津市職工業餘文藝會
演,並多次獲獎。如此人才,誰捨得輕易放走。
但部隊的態度很硬,「你們放我們也要,不放,我們也要,這兩個人要定了。
」
「要就要吧,反正不轉關係,要也白要。」
就這樣,在一年中,部隊曾先後六次派人前來談判,終以失敗而告終。
部隊生活是緊張的,他倆在藝術上都很有長進,但部隊有部隊的難處,關係轉
不過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部隊徵求劉偉和馮鞏的意見,讓他倆定奪此事。
然而等待他們的卻不是歡迎的手,一張白紙黑字的大佈告貼在廠門口,這二位
目無組織紀律,擅離職守,曠工一年,以自動離職論處,同時,由於一年沒有
參加共青團組織活動,還以自動離團論處。完啦,這也許就算開除了。他們參
軍的「光榮歷史」,卻成了違反組織紀律的「罪名」。
無處申辯,他們只好求助於紡織局,局裡給予了兩位年輕人真誠的理解。此刻
,天津制線廠黨支部書記陳逸民向他們伸出了熱情之手,歡迎他倆來廠謀事。
於是,劉偉改行車工,馮鞏重操鉗工。又重新開始了業餘文藝演出生涯。
陳逸民是個進城幹部,酷愛文藝。因而,劉偉和馮鞏自打進了雨季後也十分受
寵,各方面都不得給予支持。然而一年後,中國鐵路文工團看了他倆的相聲表
演後,到廠裡招兵買馬來了。
劉偉對前來要人的侯耀文說:「當初我們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陳書記接受了
我們,如今我實在張不開這個口呀。」
侯耀文說:「這事交給我們好了。」
在侯耀文的精心安排下,中國鐵路文工團為制線廠演出了一台精彩的節目,演
出結束後,侯耀武揚威文向陳書記攤了牌。
陳逸民似乎感覺到了來人的目的,但該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當時陳逸民的
表情也很複雜,劉偉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當時我的心情也很複雜,總覺得
對不起陳書記,特別希望他痛痛快快答應放人,可是又為他的不情願感到難過
。最後,陳書記說了一句話,叫我終生難忘,他說:『從這倆個年輕人的前途
年歷,我應該高興,從為我國藝術事業上看,我應該支持,但從我本人和廠裡
的角度看,我說什麼也不能同意,不過,我畢竟只是個局部,你們才是整體。
』當時我發現,陳書記是含著眼淚講這些話的,從那以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內,
我的心情挺沉重。每次從北京回津,我都要到陳書記家去看望他,他在我危難
時向我伸出救援之手,藝術道路的關鍵時刻支持了我,他不應被人們遺忘。」
帶著親人的囑托,帶著老領導的期望,劉偉走上了更加廣闊的藝術舞台。1981
年 五。一節文藝聯歡會在首都體育館舉行,能容納一萬八千名觀眾的首都
體育館座無虛席。對於劉偉來講,如此規模的演出場面他還是第一次體驗。當
他與馮鞏來到台上,三萬六千隻眼睛審視著這兩位陌生的演員。一段《說話與
禮貌》表演下來,四周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他們靠的不是「人保活」,而是
「活保人」。他們的表演得到了觀眾的承認。北京日報第二天便發表文章,稱
他倆表演清新自如,是相聲界的新秀。
藝海無涯苦作舟
劉偉沒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他深知自己的功底不夠,激動興奮之餘。不免
幾許憂患和惶恐。特別是他調到中國廣播藝術團後,這種憂患和惶恐更是與日
俱增。他能與馬季、唐傑忠、姜昆等一流相聲表演藝術家一起工作,無疑是一
大收穫,但怎樣才能向新的高度攀登?他請教馬季、馬季十分中肯地指出了他
的不足,馬季問:「我發現你表演時總愛眨眼睛,能不能改掉這毛病?」
「這是我跟您學的表演技巧啊。」劉偉不解地說。
「那可不是表演技巧,那是我表演中的毛病。」
與老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藝術貴在創新,單純的模
仿會將藝術引入俗套。可是,眨眼睛這毛病快成了他的「表演風格」了,改起
來著實費勁,沒辦法,從頭做起。
成天到晚,他的意識幾乎全部集中在眼睛上,他努力減少自己平時眨眼睛的次
數,騎自行車去上班,他遠望藍天,控制眨眼的頻率,晚上回到家,他便對著
鏡子看,一看就是幾十分鐘。妻子簡星打趣道:「神經了不是,幹嘛老瞅鏡子
?」
劉偉卻認真地說:「你盯著我的眼睛,如果發現眨眼次數超過十秒鐘一次,你
就拍我的腦門一下。」
在家裡,妻子管他叫藝術上的拚命郎,所以對他的要求不敢怠慢,不過,她沒
有拍過丈夫的腦門,而只是拍拍自己的手來提醒他,使丈夫受益匪淺。
後來在一次閒談中,妻子簡星對丈夫說:「你眨眼的頻率快,說話的頻率也不
慢,我聽著都不得感覺累。」
妻子的話引起他的警覺,他徵求了一些觀眾的意見,都有同妻子相同的看法。
於是,他把自己演出的錄音磁帶拿到家裡,一遍一遍地聽,一句一句地分析,
品味著抖包袱的火候,將軟包袱和硬包袱區分開來,常常練到夜深人靜。
他深知,表演風格可以成派,但每個人的表演又有所不同,要想躍上一個新高
度,必須錘煉自己的表演風格。於是,他在表演相聲的選擇上以知識性和趣味
性為主,給觀眾以自然的笑,避免以損人和找樂為笑料,讓觀眾強笑;同時力
求讓觀眾發出笑後的沉思,笑得深,笑得透,而不去追求廉價的笑,在相聲語
言的錘煉上,他力求摒棄套話、俗話以及相聲表演中的概念和程式化,從生活
中去尋找笑,發現笑,而決不隨意編造笑。
他的藝術探索終於得到驗證,1984年,劉偉隨中國廣播說唱團赴香港演出,引
起轟動,他與馮鞏合說的傳統段子《地理圖》和他們自己創作的相聲《家鄉的
歌》等節目,大受歡迎。香港《文匯報》等報刊載文稱讚劉偉的表演風流倜儻
,瀟灑自如,氣質清新,語言幽默流暢,表演健康活潑,堪稱是繼侯寶林、馬
季、姜昆之後,中國廣播說唱團崛起的第四代相聲新星。兩年後他們赴新加坡
,在當地華人中引起反響,新加坡《海峽時報》載文稱他與馮鞏「演技高超,
寓知識於娛樂,巧妙地顯示了靈巧的心思和敏銳的觀察力,劉、馮二人的聰明
才智,是中國相聲藝術的希望。」
人們也許不會忘記,1986年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上,他與馮鞏共同創作並
表演的相聲《虎年談虎》,不知征服了多少聽眾,1987年的春節晚會上,他倆
以推出《巧對影聯》,那詼諧幽默的表演,融知識性、趣味性於一體的藝術感
染力,至今令人難忘,人們在捧腹大笑之餘,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藝術功力。
劉偉在追求知識性、趣味性和清新、流暢的表演風格的同時,又將藝術創作觸
角伸向生活的深層,他們合作創作的相聲《臨終懺悔》,揭示了庸碌無為、虛
度光陰者的變態心理:常覺得自己已不復存世,即便在世,又不堪回首往事,
總是懺悔不已。從而激勵人們把握今天,把握自己的命運。這段談論人生的相
聲,表演起來難度很大,但他們將全部感情傾入了藝術表演中,彷彿是與聽從
傾心交談對話,雙向討論人生這個大主題。於是,台上演員與台下觀眾的距離
一下子縮短。而這,正是劉偉所追求所企盼的藝術效果。
不解內情的人都以為名人們的生活中充滿了鮮花和美酒,但常常忽略了他們的
辛酸苦辣。劉偉結婚後,團裡並未分給他住房,他與妻子 就住宿在岳母家裡,
這裡的住房也不寬敞,但劉偉很能將就,他說:「物質生活上還是苦一點的好
,這樣更能激發演員充實和完善精神生活。」
難怪妻子叫他藝術上的拚命郎,他確是在拚命。每年,他差不多有九個多月是
在外面演出,回到家裡,當岳父岳母和妻子都睡下後,他卻悄悄起床進行相聲
創作。結婚快五年了,為了事業,他竟未敢要孩子。
幾時年來,劉偉就是憑著這樣一種鍥而不捨的進取精神,在相聲這塊廣闊的藝
術天地裡全方位地出擊。他與馮鞏合作,先後創作、改編和表演《貓耳洞特區
》、《鳥與人》、 《歇後語新編》、〈〈八戒孫悟空〉〉等十幾個相聲
段子,演出50多段相聲作品,其中30余段作品被錄像,廣為流傳,十幾段
相聲灌制了錄音磁帶。從小就喜歡唱歌的劉偉還先後錄製了十幾盤歌曲磁帶。
他還參加了電影《笑破情網》的拍攝,在劇中擔任一個樸實憨厚的漁村青年。
他為電視系列喜劇〈〈開心阿Q〉〉配唱的主題歌曲,更是恰到好處地表現了
阿Q作為新時代多餘的人的性格特點,給人以警醒和啟迪。從祖國西北戈壁到
東海之濱,從冰封千里的北國邊陲到硝煙瀰漫的雲南前線,海內海外,到處留
下他們辛勤耕耘的藝術足跡,到處響起人們發自肺腑的歡歌笑語,他不愧是笑
的使者。談起今後的打算,劉偉又顯出特有的深深與含蓄,他說:「中國的老
百姓生活得很累,很沉重,這也許是他們那麼需要相聲的重要原因。為此,我
要終生致力於相聲表演,給生活帶來輕鬆、歡笑,但同時我還感覺,作為語言
藝術的相聲,還要通過引人發笑,去完善生活,改造生活,還真、善、美於生
活,相聲藝術的生命力就在於此。」
他在生活中發現了自我,又在藝術中完善了自我,又在這種自我發現、自我完
善中實現了自我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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