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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03 中國時報
四六事件與台大學風
黃榮村
馬上就是四月六日了，民國三十八年發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疾首的大事，史稱「四六事件」
。在該事件發生之前有二二八，之後則有白色恐怖，使四六事件的歷史定位備受關注，因
為它既不適用二二八事件賠償及處理條例（因二二八在前），又不適用「戒嚴時期人民受
損權利回復條例」（因戒嚴在後）。四六事件影響深遠，但卻居於這種尷尬的「歷史空檔
」。
民國三十八年四月五日警總致電台大與師院（今之台師大），要求交出黑名單中台大二十
一名、師院六名學生。台大與師院學生自治會幹部在師院男生第一宿舍大飯廳召開緊急會
議，擬議兩校罷課與聲援南京四一學運。四月六日凌晨圍捕師院男生宿舍，逮捕數逾兩百
名學生，並到台大宿舍逮捕學生二十餘人。之後師院成立「整頓學風委員會」，台大則成
立營救會並召開聲援記者會。五月九日公布「動員戡亂臨時條款」，五月十九日宣告台灣
省戒嚴令，六月二十日頒佈「懲治叛亂條例」，這些事件宣告了白色恐怖的到來。
四六事件是白色恐怖的濫觴，殆無疑義，但究係白色恐怖的啟動，或是因震驚於四六事件
才開始大規模進行白色恐怖鎮壓，仍是一件歷史公案。
台大因其特殊的歷史位置，在一些重要事件上幾乎無役不與，從二二八、四六、校園白色
恐怖、自覺運動、釣魚台事件、民族主義論戰與哲學系事件（民六十一─六十二）、中美
斷交、解嚴前後的自由之愛與教授聯誼會（民七十五﹣七十六）、參與全國性三月學運（
民七十九）、反軍人組閣、一○○行動聯盟廢除刑法一百條、四一○教改行動（民八十三
）等，這裡面普遍反映出對弱勢的關懷、對不公不義的起而抗爭，你可以說是左派或南方
觀點，也可以說是反抗既有的威權體制。該一精神曾是台大傳統中珍貴的一部分，不因誰
執政而有所變更，亦即所謂「一致性」。
在納粹時代冒險逃離德國，轉往英國的核分裂研究先驅Lise Meitner，寫給柏林同事
Otto Hahn一封「永遠寄不到的信」（影本存劍橋大學）：「這真正是德國的不幸，你們
所有人都失去了正義與公正之心；假如祇有我們輾轉失眠，而你仍安臥如常，德國的處境
不可能變得更好。」當年不祇Lise Meitner命運坎坷，同時代也有更多的科學家與有識之
士，為了世界已經失去公與義，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想，當年的台大就是在這種精神
上建立起不凡的風格的。
這是一種祇論是非，不論顏色的風格，參與台大四六事件調查（民八十四﹣八十六）的李
永熾教授，曾笑稱他是獨派的來為左派平反，我不能全然同意這種看法，但他看向歷史縱
深，祇找真相的作法，是值得贊賞的。台大教授聯誼會在民七十六年歷經動盪之後成立，
已故的張忠棟教授接手第一任理事長，隨即親自造訪所有的理監事（不論藍綠），並致送
他剛出版的胡適三論一書。他們兩人在人道關懷與處世氣度上是值得稱許的，類此的前輩
與友人甚多，這也是構成台大珍貴傳統的一部分。
當事情是錯的時候，雙方無法制衡，當事情是對的時候，雙方無法合作，該兩者可說是最
壞的組合。過去的台大在事情是錯的時候，出來制衡，當事情是對的時候，雙方盡量撇開
立場尋求合作。台大現在面對的對錯議題，雖然已與以前大不相同，但其基本因應態度應
該是一樣的，這就是所謂「台大學風」。回看現在社會上藍綠對抗成風，他們有想到向過
去的台大汲取經驗嗎？還是現在的台大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快要成為社會現狀結構的一部
分，以致棄守當為社會觀念新坐標這樣一個沈重的使命？
（作者為淡大教授，曾任台大四六事件資料蒐集小組召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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