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news.yam.com/tdn/politics/200509/20050907031888.html
兩種「馬屁文化」◎孫慶餘
台灣日報 2005-09-07 00:40
一如既往，藍營一方發起了新一波「馬屁戰」，痛批「馬屁橋」、「馬屁題」、「馬屁
歌」，綠營一方立即予以還擊。進攻的一方將每件尊崇國家元首或凸出陳水扁言行的事
皆稱為「馬屁」。還擊的一方則指「馬屁戰」純為「矮化」及「打擊」政敵的手段，藍
營自己才是「馬屁文化」傳人。攻守雙方都迴避了一個大問題：馬屁出乎人的天性，適
度的馬屁並無譴責或否認必要，只有造成惡劣風氣、惡劣結果的馬屁才該受譴責。
馬屁優化人際關係策略
馬屁的適度與否，隨不同時代而有不同標準。孟子說的「無恥之恥」，在任何時代都該
受譴責。但達爾文把施恩望報式的互惠或禮尚往來稱為「低級動機」，則未免嚴苛，代
表維多利亞時代風格。史坦格的《馬屁簡史》一書說得好：「最大化友誼、最小化敵意
的人符合進化優勢，物競天擇喜歡那些優化人際關係的人。馬屁是一種優化人際關係的
策略。無論在動物界或會議室裡，馬屁都最大化了個人生存機會。」中國人則說：「千
穿萬穿，馬屁不穿。」
不願拍馬的人機會較小，不願拍馬又愛批評的人機會更小。明朝海瑞是「不為當道所喜
」的例子，因為他好直言。但諷刺的是，海瑞死後，明崇禎推崇他「以正氣洩為正論」
，清康熙稱讚他「唯認一真字」。他和今日藍綠雙方電視名嘴「各為其主」、「黨同伐
異」或「食人之祿，忠人之事」的批評完全不同。今日的名嘴絕少海瑞，反而大多是海
瑞所罵的「今人不為大惡，必為鄉愿」。既然不是海瑞，雙方的「馬屁」攻防戰有多少
可看性，就不待言了。
表現英雄本色何須包裝
其實，綠營中反擊「馬屁」批評的人，以陳水扁的舉證最有可看性，包括他「改變行之
有年的接送機文化」、「大家有看過本人過生日嗎」（有人當主席，只是去日本、歐洲
旅遊，就有一堆人接送機；有人當副總統，做生日一做就是一個月）、「到軍中視察時
，和基層阿兵哥一起吃便當」、「這次新竹基地的排演（歌唱）風波，本人認為根本沒
必要。平常是什麼，就是什麼，不需偽裝或包裝」。
但做了這麼多「改善馬屁文化」的陳水扁，就不愛馬屁或不吃馬屁這套嗎？也未必。「
五星上將總統像」及「總統官田老家圖」，不是使陳水扁龍心大悅嗎？不是有人逢迎得
法而一路攀升，甚至破格高升嗎？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所謂「楚王好細
腰，宮中多餓死」，都是人之常情。真正重要的是，逢迎的結果是「賢人在位」，還是
「小人得志」。如果是「小人得志」及「馬屁成風」，那不只逢迎的人該受譴責，被逢
迎的人更該受譴責。
然而，什麼才是「適度」的馬屁呢？當藍營人士認為「馬屁橋」、「馬屁題」、「馬屁
歌」都不適度，一般綠營人士卻認為這些並無不適，有些甚至不是馬屁時，雙方談的可
能是不同的「馬屁文化」。如同斯斯有兩種，台灣的馬屁文化也有兩種：「中國馬屁文
化」與「本土馬屁文化」。
台客馬屁赤裸裸不入流
「中國馬屁文化」與「本土馬屁文化」的差異，和「阿山」及「台客」指涉的內涵相似
（例如前者重面子、迂迴，後者重感覺、直進），「阿山」之所好，未必是「台客」之
所好，「阿山」之所惡，也未必是「台客」之所惡。如同王作榮曾經如此形容外省籍大
老及李登輝：「外省籍大老長期在威權統治壓抑及官場歷練下，情感內歛，言辭行為謹
慎、含蓄、委婉，喜怒不動聲色，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表達了贊成、反對、命令、服從
等用意，不習慣李總統（一切形諸詞色）的特性。」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中國傳統
賣笑風格看去，台灣式「開門見山」的脫衣舞風格，當然是「不入流」，是「馬屁」了
。
陳水扁在舉完上述例證後，說「本人最不愛別人拍馬屁，由此可以證明」。這是台式風
格。國民黨發言人說：「連戰不當副總統、黨主席，還有那麼多人要送機、幫他過生日
，是大家從心裡喜愛、尊敬他，怎麼是拍馬屁！」這是中式風格。即使說假話，台式假
話也和中式不同，何況拍馬！
巴赫金的「狂歡」理論談到，時代越古，「嚴肅」及「狂歡」兩種特質越在生活中並存
，但當統治（官方）階級與被統治（民間）階級的身分、地位越來越懸殊，兩種特質也
開始分化，「嚴肅」歸入統治階級及官方，「狂歡」（詼諧、笑鬧）則被趕向被統治階
級及民間，漸漸的，「嚴肅」代表了高貴、優雅，「詼諧、笑鬧」代表了低賤、粗俗。
而「嚴肅」與「狂歡」被制度性歧視及分化的結果，就是人群整體及個人的人格分裂。
「中國馬屁文化」無疑是「嚴肅」的文化，是官方的、宮廷的、講尊卑、重虛飾的文化
。「本土馬屁文化」則是「狂歡」的文化，是民間的、廟場的、講平等、輕虛飾的文化
。兩種「馬屁文化」在台灣並存，不但不該互相歧視攻擊，還該彼此互補互濟，「嚴肅
」與「狂歡」才能重歸一體，社群與族群才能不再分裂，民主也才能獲得穩固根基。
（9月5日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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