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苓－給台北市所有「外省人」的一封信
離開中國，從此不再外省；除了台灣，那裡還有故鄉？
各位朋友：我是苦苓，你們或許有很多人讀過我的書，聽過我的節目
，但可能很少人知道，我也是所謂的「外省人」，一個祖籍中國熱河
省的外省人。 我從小也無可避免的，體會到了做一個外省人的悲哀
－住在狹小陰暗的眷村裡，過著並不如大多數本省人的生活，經常看
不到為國奉獻的父親，也看不到多少光明的前景。我們不像本省小孩
有祖傳的土地，在都市更新中可能突然獲利，也沒有家傳的產業，可
以多少保有衣食無慮的一生。當眷村四週的樓房隨著台灣經濟起飛，
一棟一棟樹立起來的時候，我們仍然只看得見自己灰黯的明天。
我也和大家一樣，曾為這樣不平的待遇而憤憤不平，而想把「自己人
」集結起來負隅頑抗，甚至想援引對岸那一邊，更多「外省人」的力
量來壓制他們。不瞞各位說，我也曾在「二二八」重演，不同族群再
度互相殘殺的噩夢中驚叫醒來，回顧茫茫夜色，我不知道何去何從？
隨著天色漸明，我的心中豁然開朗：我不要再做外省人了！我為什麼
是外省人呢？我在台灣出生，在台灣成長，和所有的台灣人一同打拼
，也和每個人一樣對台灣有所貢獻，我為什麼不是台灣的主人而是「
外人」呢？
我的朋友大多是本省人，他們也從沒有當我是外人，而身份証上取消
了籍貫欄之後，更是大家硬要分也分不出本省、外省了。 我也告訴
我的父親，你不是外省人！想想看，哪有人在一個地方住了快五十年
，還說「我是來做客」的？你當然是主人，你一樣為台灣奉獻過一生
最美好的歲月，你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我也是台灣的主人，我是台灣人。
記得父親返鄉探親時，老淚縱橫的在表格上填下熱河省，卻被中國官
員面無表情的劃掉，改成「台胞」兩個字－啊！即使你自己還不承認
，人家也早已認定你是台灣人了。
是的，你是台灣人了，否則現在可以自由返鄉了，有你朝思暮想的故
居，有你夢想魂牽縈的家人，帶著在台灣的薄薄積蓄，你大可以回到
老家過不錯的日子，但你為什麼寧可選在台灣落地生根？因為你心裡
明白，這裡才是你的家。
就像我在《兩地書》這本小說中的話：「離開中國，從此不再外省，
除了台灣，哪裡還有故鄉？」親愛的父親，親愛的父老，我們都已是
注定永留台灣的命運共同體了，從此以後，不管手下，口中，甚至心
裡，都永遠永遠不再有「外省人」「本省人」這樣的字眼了好嗎？
其實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善良人民，都早已沒有這樣的區分，只是政
客們在權勢的爭奪中想藉此劃分牟利，所以每次選舉，總是以粗暴的
語言激化這種衝突與對立。就像這次台北市長選舉，我相信大家可平
心而論，陳水扁是做得不錯的。退到激情滾滾的三個月以前，親愛的
台北市民們，你難道沒有在申請戶籍資料時、在使用公車專用道時、
在搭捷運時（別無賴的說這是以前做的，黃大洲完成的木柵捷運上走
的可是「火燒車」），在看見一家家電玩鐵店門深鎖時，在目送色情
行業消失在住宅區時，在迎接孩子於午夜前返家時，隨意但真心的說
過一句：「其實阿扁做得不錯」嗎？根據民意調查，至少有七成以上
的台北市民這麼認為，但又為什麼要讓明明做得不錯的阿扁連任得如
此辛苦，甚至有可能使一切成果中斷呢？讓我們捫心自問，大家對他
幾近苛求的挑惕，刻意突顯他一些小小缺失，甚至缺乏理性的說：「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背後潛伏著的，我們不敢承認的原因，會不會是
「我非要投給外省人」這種偏狹的意識呢？
不必急著撇清或者指我誣賴，大家看看民調，在所謂「本省人」裡面
，支持陳水扁和馬英九的各佔一半，但在「外省人」裡面，卻只有一
成的人認同阿扁市長，這不是我們的省籍意識在作祟嗎？
再看看「棄王保馬」的說法，那麼多認同王建瑄能力和操守的人，卻
執意要轉投給較可能當選的馬英九，但王、馬是幾乎完全不一樣的兩
個人啊！如果只是怕投廢票，為什麼不轉投給更可能當選的陳水扁呢
？說穿了，不過又是族群情結在搞怪－不管怎麼樣，就是要投給「外
省人」就對了！
當然，你還是可以覺得馬英九好，還是可以稱許王建瑄佳，我只是祈
求你在投下神聖一票的時候，完完全全不要想到自己是本省外省，也
不要想到候選人是本省外省，你只要很誠實的面對自己，問說：阿扁
真的這麼差嗎？真的一無是處嗎？真的不能讓他繼續做下去，讓台北
更好嗎？到底是什麼人會那麼渴切的希望他落選呢？是誘引孩子的電
玩大亨、是破壞家庭的色情業者、是午夜喧囂街頭的少年惡棍、抑或
是想在貪污腐敗中茍延殘喘的醜惡高官？ 如果一個施政滿意度高達
七成的人還會落選，那只會給所有政治人物立下一個最壞的榜樣，不
必認真打拼做事，只要不擇手段勝選！－難道真要因為我們的偏狹心
態，把台灣帶向這種惡質的輪迴？
寫這封公開信，不是任何人託囑我的，也沒有任何酬勞可拿。對於已
經小有名利的我而言，這封信不會帶給我任何好處，甚至可能因為被
指為不夠中立，而失去我熱愛的媒體工作。我之所以無怨無悔的這麼
做，不在於陳水扁市長是否會當選連任，而在於喚醒所有自認為是「
外省人」的同胞們，請不要自困於這樣惶惑不安的情結裡了，為了我
們自己，我們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請你們打開心胸，以一個光榮的
，驕傲的，自主的台灣人心態，用你手上的一票，決定我們美好的命
運，開創台灣光明的未來吧！
十二月五日，是你做一個真正台灣人的第一天。
苦苓 1998.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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