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4/new/oct/11/today-f2.htm
組合污
謝志偉
上週我曾為文指出,吳濁流的小說〈范漢智〉裡那個在中國為日本工作當漢奸、到台灣
則招搖撞騙成貪官的「范漢智」實乃「販漢子」也,但小說裡尚有一個和外省籍的范漢
智科長同流合污的本省籍商人,也不能不提。
無論是盜賣配給品、管制物資後再高價出售或是盜砍山林牟取暴利,這些手法都是由貪
官教奸商以一體成形買通關的方式,從主管機關的各科科長到山區林場主任全線賄賂下
去,讓日本時代就在做生意,如今卻因不熟悉中國官場惡習而處處窒礙難行的本省籍商
人大開眼界,也才明白,「范漢智所說的中山路(按:指以『錢』買過路費)看似四五
條其實只一條的意義」。撒足錢後,障礙已除,接著就準備連本帶利大撈一筆,連原先
擔心「如果把這裡的樹木全部砍伐掉的話,雨季是不是要發生很厲害的山洪,所以有點
不好意思而想把小樹留下」的商人,一想到范漢智所說的「在金錢之前是沒有道德的」
,就一不做,二不休,管不了那麼多了。
外省貪官「范漢智」有名有姓。對本省奸商,用心良苦的吳濁流當然不會失禮,就給他
取了個名字叫:錢大鼻。值得注意的是,「鼻」字除了在台灣話亦可當動詞「聞」使用
外,音略上揚的話,也和另一個動詞「piing」同音(可能即為台語的「偏」,歪而不
正,顯然和「騙」字有關),表示「佔便宜,詐欺」之意。是以,「錢大鼻」,就有了
「嗅覺跟著『錢』字走」以及「大A其錢」的隱喻了。因此,要說「錢大鼻」自此成了
國民黨政府來台後,文學裡台灣奸商的「鼻祖」,或不為過。至於像「范漢智」和「錢
大鼻」這種外省加本省的同流合污型之搭檔,實在無以名之,姑且稱之為「組合污」。
當然吳濁流小說裡和外來政權同流合污的台灣人不是等到國民黨來台後才有的。他另一
篇短篇小說〈先生媽〉裡極力皇民化,攀附日本人不遺餘力的台灣醫生就叫「錢新發」
,無疑可與「錢大鼻」前呼後應了,再搭上鄭清文小說〈三腳馬〉裡的抓趴仔,人手就
更齊了。再觀諸走了日本,來了中國後近四十年破世界紀錄的台灣戒嚴史,這種「組合
污」尤其展現在為數不少的台灣人陸續加入國民黨,為外來政權撐門面、擦屁股甚或當
鷹犬以分杯羹的表現上,「半山」級台灣人如連震東、黃朝琴等人就被時人指為是在二
二八事件中及緊接而來的清鄉、綏靖時幫外來政權提供名單的人。
時至今日,即便二○○○年下台後,泛藍依舊不脫外來政權之姿,而儘管老一輩的外省
權貴也因不敵天命而漸凋零,無論是當年統一的國民黨和如今分裂後的國親新三黨,這
種由少數的外省統治者加上多數的本省籍「菁英份子」所構成的「政學組合污」至今可
從沒間斷過。君不見,不論是包山包海連搶帶騙由來已久的國民黨黨產問題,或是霸王
硬上弓,日前才開始運作的「國親真調會」,哪一個不是本省人和外省人的「組合污」
?他們不是「分工合作」,而是「分贓合作」,因為他們從過去到現在的組合,都是在
犧牲這塊土地上的人民─同樣不分族群─寶貴的生命、自由和財產以鞏固外來政權飛揚
跋扈的統治或維繫其苟延殘喘的存在。
是什麼緣由能讓例如戒嚴時代的法務部長、司法院長施啟揚和翟宗泉、陳錫蕃等人攪和
在一起?是什麼因素使得張昭雄點頭和宋楚瑜搭檔競選正副總統?是什麼原因使得陳文
茜和趙少康如膠似漆,攜手分工,昧著良心污衊扁政府為納粹政權?看到這群「組合污
」新舊搭檔一脈相傳,我不由擔心起,視「台獨」如仇寇的政客學者們會不會在確認台
灣意識已非他們所能壓制時,將中國政權納入「組合污」的合作對象?
相對於這些不堪聞問的「組合污」,當年雷震、傅中梅等人和李萬居、郭雨新等的合作
才是在艱困年代裡共為台灣受難中的民主自由蓋建遮風蔽雨的「組合屋」│手頭即便寒
酸,心頭依舊溫暖。而天佑台灣,組合屋也有組合屋的傳承,除了已逝的殷海光、廖中
山、盧修一、鄭南榕、黃信介、江鵬堅等前輩外,接棒者無數,在此就不一一細數。總
之,在天之靈加上在地之情,有生死相伴,我相信,時候一到,台灣的民主組合屋終將
能領照就地改建成四大族群和樂共存的四合院,正是雨過天青,苦盡甘來,多言無益,
有詩為證:
失土如何紮深根,離地怎能蓋大樓
五鬼搬運大移挪,屎尿齊拉一大坨
永續家園好事磨,老天見了也發愁
璞玉成器須先琢,水到渠成台灣國
(作者謝志偉,東吳大學德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