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貴的實驗──中國計畫經濟

2004/11/26中國時報, 張榮豐

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歷經三年的經濟恢復期，從一九五三年開始實行
第一個五年經濟計畫。由於受到蘇聯經濟發展策略思想，以及一百五十六項援助的影響
，中國選擇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經濟發展策略，而重工業是屬資本相對密集的產業，這
顯然和中國當時的生產因素秉賦──資本缺乏、勞動豐富的比較利益是相違反的。

當經濟發展策略和比較利益相違反時，一定會在生產因素市場造成市場失衡。經濟戰略
上，優先發展的產業（如重工業），其所密集使用，但卻是該國相對缺乏的生產因素（
如資本），一定會在市場上造成超額需求（Excess Demand），亦即供不應求的現象。
另一方面對相對豐富，而又非優先發展的產業（如輕工業），其所密集使用的生產要素
（如勞動），則供過於求（Excess Supply）。

倘若此時中國仍有健全的市場機制，則勢必造成資本價格，即利率上漲，而工資則相對
下降。如果此時中國仍允許私有財產制，那麼企業界會優先發展勞動密集的產業，即輕
工業。不過倘若如此，則又違反毛澤東等人所訂的優先發展重工業的經濟發展目標。所
以，可行的做法是用行政手段來保障，以優惠利率來優先分配資本給重工業。分配剩餘
的資金，再給其他產業，例如輕工業、農業…等去競逐，結果是這一部份的利率遠高於
重工業所使用資金的利率，這就造成資金價格的兩價制。

同樣的，凡是存在著超額需求的生產因素，諸如能源、原材料、體現技術的進口設備、
外匯…等皆逐漸納入行政手段分派的範圍；而且也在這些因素市場上（如果還有的話）
，形成兩價制。

另一方面，依經濟學一般均衡理論可以知道，當生產因素市場無法均衡時，產品市場也
會處於失衡的狀態。結果是消費品（勞動密集或輕工業）方面供不應求，存在著大量的
超額需求。最後必需用各式各樣的票（糧票、肉票、豆腐票、點心券、工業券、棉布票
…）來做配給；但另一方面各種重工業產品不是庫存增加，就是貨不對路。這就匈牙利
經濟學家科奈在其短缺經濟中，所描述的一方面是缺乏；另一方面則滯存同時存在。而
只要有兩價制存在，人性一定會買低賣高賺取差價，這就是中國大陸所稱的「投機倒把
」現象，也是五十年代「三反」、「五反」運動之打擊的對象。

最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納入計畫經濟範圍，不再允許私營經濟存在。當所有制
也變成全民所有後，整個中國計畫體制於焉形成。但是計畫經濟是用人為的計畫來代替
經濟學上那一隻「看不見的手」──市場機能。結果經濟長期處於失衡狀態，當這種失
衡狀態累積的超額需求或供給，超過該體系所能負擔，就會進行一次經濟調整（即所謂
的「宏觀調控」）（一九六三至一九六五年）。

一九七九年鄧小平上台後，改採符合中國的比較利益的經濟發展策略（開放加工出口，
善用廉價勞力），同時引進市場機能，再讓那隻看不見的手發揮功能。鄧小平所做的策
略，使毛澤東時代所建的計劃經濟再度還原為市場經濟。

不過，雖經近廿五年的改革、開放，但仍發生了五次的宏觀調控。可見經濟體系的長時
間失衡的現象仍然存在，只是隨著市場機能的逐漸發達，宏觀調控的幅度逐漸縮小而已
。中國在經濟制度方面，在人類史上彷彿做了一場大型的實驗，只是這場實驗代價實在
太過昂貴──至少餓死四千萬人以上。

（作者係中華經濟研究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