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4/new/feb/29/today-o2.htm

串起生命的長河

⊙陳玉峯

二月廿八日午後，我在台中縣市交界下方，跳上巨業公車，前往台中火車站，票價十九
元，司機青壯，態度彬彬有禮，優雅地面對每位上、下車乘客。

中排有位老阿嬤，反覆叮嚀著司機，她要在新光三越下，也喃喃自語著：「我腹肚夭啊
，來去新光吃飯，卡實在啦…問漿啊，你吔舊車按那也攏沒看見，卡早坐車元半，今嘛
十二元…」，司機耐心地搭腔。

沿途各站，司機隨著每位乘客不同的要求而停下，若非該車站牌，司機一定叮嚀乘客小
心下車、注意旁車，很人性化地服務，而男女老少離車者，皆向司機道謝。公車上擺放
著滅火器、逃生時用來敲破玻璃的鐵錘，車體雖非光鮮亮麗，倒也一應俱全。

我暗想著，從一九四七到二○○四年二．二八，整整五十七個年頭變遷中，台灣人的人
性仍然是如許祥和與善良，即令偶爾風狂雨暴，暴戾相向，但整體社會民風，絕非唱衰
台灣「外來媒體」所渲染，即令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人，也不會如同現今一些佔盡台
灣便宜，卻巴不得立即終結台灣的異形、惡客啊！下車時我特地拍拍司機的肩膀：「多
謝你！勞力！你這個司機真讚！」

來到車站前人潮長龍處，紙帽、旗幟、布條、證書、貼紙早就發光，我沿著建國路、中
正路、三民路拍攝，盯視著一張張台灣人的臉譜，如同靦腆的春芽，連綿傳遞著希望的
未來。歧異非常的血緣，真的是一樣米飼百種、千種人，然而，全都洋溢著一股沈穩穩
的力道，不需語言、不用相識，我們根系相連，更頂著共同的一片青天。

途中，遇到背著揚聲筒指揮的廖宜恩教授。長年來，我們的相遇幾乎全都在街頭。廖教
授硬拉著我向群眾介紹，且逼我臨時講演。事實上，我每每在街頭巷尾遇見質樸鄉親，
我只有感恩、感懷，一講起話必然聲嘶力竭。我知道我只是代替群眾，向皇天后土表達
我們卑微但莊嚴的心聲。我吼喊至啞痛，最後，將揚聲筒遞給兩位小朋友，由他們替我
作結尾。之後，我喀出血跡，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喊破喉嚨！

公車上，我轉映在底片上顯影的，那數道緊握、高舉的雙手，倒數計時一致的聲浪，還
有老阿嬤面對鏡頭時，急速躲藏的莞爾，以及新生代充滿健康、希望的笑容。我知道台
灣頭到台灣尾，就在今天，我們串起了有史以來最壯觀、可敬的一條生命長河，它將從
玉山頂綿延傳遞至大洋，它將在我們台灣人世世代代的血脈中永遠譜唱！

（作者陳玉峯╱靜宜大學生態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