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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深度分析簡訊第 116期
通識教育中心編印 http://www.pu.edu.tw/~gec/ 中華民國九十四年五月二十日
靖國神社參拜與兩岸的「對日觀」
http://www.pu.edu.tw/~gec/news116.htm
何思慎 /輔仁大學日文系(所)副教授兼主任
/台灣大學日文系(所)兼任副教授
前言
日前台聯黨主席蘇進強率該黨幹部赴日參拜靖國神社，引起國內媒體討論有關靖國神社
參拜的問題，亦挑動華人社會對日本的敏感神經。而這次事件更突顯出台灣存在者兩種
對立的日本觀，造成國人思考日本問題的失焦。此外，中日關係近年來舊問題無法有效
解決，新問題又層出不窮，造成雙方人民間的情感雪上加霜，為東亞區域的和平發展投
下不利的變數，本文旨就兩岸華人的「對日觀」進行分析，藉此檢視台、中、日間之互
動關係。
一、靖國神社與軍國主義的糾葛
其實，靖國神社乃日本國家神道專門祭祀明治維新內戰（戊辰戰爭）以後，在歷次戰爭
中陣亡將士的場所。建於1869年，位於東京都千代田區，原名「招魂社」，目的為戊辰
戰爭中為明治天皇效死的3000多位將士招魂所設，1879年改為現名，「靖國」即「安國
」、「護國」之意。第二次大戰前，它是推行軍國主義的精神支柱，一直由海軍和陸軍
兩省共管。1931年日本侵略中國後，參拜靖國神社成為一種「超宗教」的國家祭祀活動
。目前該神社內依然供奉著明治維新以來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為止，日本在國內戰
爭和對外侵略戰爭中陣亡的246萬官兵，其中除1萬4千餘位官兵為內戰中陣亡外，其餘
皆屬對外擴張戰爭中戰死之亡靈。[1] 1978年10月，以東條英機、板桓征四郎、土肥
原賢二為首的14名甲級戰犯和2千餘位乙級、丙級戰犯也以「昭和殉國者」的名義奉祀
於此。
而這些二次大戰戰犯的入祀，更讓靖國神社參拜成為日本政治的敏感話題，特別是首相
的參拜行為。因此，為避免違反日本憲法第20條的「國家及其機構不可參加任何宗教活
動」之政教分離原則，日相赴靖國神社參拜時，都以「私人身分」前往。1980年11月17
日，鈴木內閣曾就首相暨內閣閣員參拜靖國神社問題，發表「政府統一見解」，認為「
尚不能否認正式參拜有違反憲法嫌疑」。
此外，自80年代開始，日本首相赴靖國神社參拜更不時引發日本與曾遭受其殖民或侵略
國家間的外交齟齬，亦牽動東亞國家內部的對日情感。民進黨政府對日相小泉純一郎參
拜靖國神社的問題，發表以「歷史不可遺忘，但更要以寬容的精神、前瞻的視野」面對
此事，此立場迥異於中國與南韓。[2] 顯然地，面對冷戰後的國際情勢，台灣亟欲拉
近台、日間的心理距離，突破「七二年體制」的桎梏，共同面對彼此所面臨的挑戰。即
在中、韓等亞洲國家對日本強化在國際間的軍事與安全角色表示憂慮時，台灣的態度則
是支持日本成為「正常國家」。因此，相對於中國對日本不具好感，台灣對日本卻是印
象不惡，台灣甚至可謂是東亞少數的親日國家。[3]
二、「親日」、「仇日」：台灣兩種對立的日本觀
由於戰後的歷史發展，台灣並存著二種互不相容的日本觀。此即「被侵略者的日本觀」
與「被殖民者的日本觀」。[4] 在解嚴（1987年）前，台灣的言論市場有關日本的論述
並不多見，而在僅有的少數與日本相關的出版品中，基本上存在著一道從「被侵略者」
的角度看日本的主軸，帶有深淺不同的「仇日」意識。中國的學者亦指出，國民黨執政
時期，當局原本對日本帶有舊怨新恨，再者政府認為只要對美外交做好，日本問題即可
迎刃而解，故在戰後一段很長的期間，台灣對日本基本上抱持仇視的態度。但在李登輝
上台後，由於李個人的「日本情結」，台灣逐漸走上「親日」化並對日本的殖民統治做
出與南韓等同受日本殖民之國家迥異的歷史評價。教育部長杜正勝，他同時也是歷史學
者，即對日治時期的台灣教育評價指出，台灣的現代教育，是從日本引進西式學校教育
開始，在短短的10年內，設置166所學校，甚至許多位於偏遠地區，對於台灣教育的普
及有相當重要的貢獻。[5]
「被侵略者的日本觀」在過去藉由政策的保護，佔有較佳的發言位置，取得對日本事務
的解釋權。在兩蔣時代，長期佔據大多數的出版市場，在李登輝主政後，持續批判後者
「親日」、「戀日」、「媚日」。因此，台灣的「被殖民者的日本觀」長期來無法在中
文出版市場上取得陣地，直到90年代後，李登輝、黃昭堂、金美齡、蔡焜燦、黃文雄與
謝雅梅等人，始以日語的書寫形式出現。彼等在日本享有一定的知名度，這些作品都是
在日本出版後，再被譯介至國內，著作中的共通點，則是自殖民地的經驗出發，形塑並
期待日本社會大眾理解台灣的另一種日本觀。
由於日本社會素來缺乏台灣的資訊，此類出版品的問市，迅速在日本出版市場佔得一席
之地，滿足日本讀者對台灣的好奇，並意外地發現在曾被日本殖民統治的台灣，竟一直
守護著日本早已淡薄的「日本精神」，成功地拉近台、日間的情感，讓日本人感到戰後
這些不斷遭到日本背棄，但對日本的親愛之情仍深埋心坎，始終對日本有所期待，持續
給予日本鼓勵的冷靜親日派，的確大有人在。此種感受對於台、日交流起著正面的加溫
效果。
三、「去殖民日本觀」的形塑
然而，不論是「親日」或「仇日」皆不是正向、積極的日本觀，也讓此次因台聯黨參拜
靖國神社所引發的爭論，往往只見情感性的發言，而缺乏理性的思辯，更無法從中對焦
，找到台灣群體的對日認知圖像，而這亦曝露出台灣學界在「日本研究」中長期缺席的
事實。
因此，如何突破目前台灣的學術框架，強化日文與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橫向連結，以期
台灣能真正發展出跨領域之「日本區域研究」，跳脫過去的「被侵略者」或「被殖民者
」意識，將未與殖民主義共謀的日本文化與具宰制性與侵略性的軍國主義分離開來，探
尋台、日間的共同價值體系，形塑在地的「去殖民日本觀」，以期能在全球化的浪頭上
，發現台日關係的新出口。
四、中國的「反日」風潮
相對於台灣的親日，中國對日的觀感始終無法有效改善。基於歷史上的仇恨與東亞地緣
政治上的競爭，日本雖自1979年起提供中國超過3兆日圓的政府開發援助，但中國的對
日情感仍無法增溫。根據一項朝日新聞社與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共同民調顯示，53%的中
國大陸受訪者對日本具有嫌惡感。[6]
中、日兩國近年來齟齬不斷，由於小泉首相2004年再次參拜靖國神社而招致中方強烈抗
議，雖是一衣帶水的鄰國，首腦互訪卻中斷了3年以上。兩國外交關係的僵化，也逐漸
為兩國人民間的感情投上陰影。2005年4月，民間反日怒火在中國各地延燒，從深圳、
成都、北京等地蔓延至上海、天津、廣州、杭州、西安、桂林、瀋陽等地，示威群眾除
攻擊日本駐中國使領館外，並破壞日本餐館與商社，而且有二位在上海的日本僑民受傷
。方興未艾的反日運動已引起日本與國際之關切。
中國各地的反日示威之導火線乃日本新編歷史教科書淡化處理有關二次大戰的相關史實
、日本政府接管釣魚台燈塔與日本擬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等事件。但這些問題
皆非中日關係上的新矛盾，為何會造成大規模的反日運動呢？除因近年來中、日在海洋
的能源競逐外，美、日強化同盟架構，並將台海問題納入其中，再者，美、日兩國同聲
反對中國的「反分裂國家法」，加深中國對美、日聯手遏制中國的疑慮始為根本性的因
素。中國外長李肇星在4月17日舉行的「日中外相會談」上，即直言，日本在台灣問題
上，做出傷害中國人民的舉動。[7]
其實，日本政府利用中國春節期間，宣佈接管釣魚台上的燈塔後，中國政府並未出現較
諸以往針對釣魚台主權立場，更為激進的譴責，而民間也未如預期地立即出現反日風潮
。其原因有二，一為開春之後中國全國人大即將通過「反分裂國家法」，希望爭取日本
的理解與支持；二為2004年度的日本對中ODA（政府開發援助）案正處於最後定奪的關
鍵。而這二項因素，前者已希望落空，後者乃錢已到手，[8]因此，目前正是「民氣可
用」，對日本表達不滿的好時機，而在中國首都北京與最大經貿城市上海，進行超過萬
人規模的反日示威，乃1972年中日關係正常化後首見，也顯示出中日關係的嚴峻。此外
，日本媒體認為，中國嚴禁對政府的批判，因而有意利用反日，綬解對官僚的腐化、貧
富差距擴大與就業困難等的不滿，因仇日在愛國教育中乃具「大義」之行為。[9]
五、中日關係緊張對台灣及區域安全之影響
中國近日的反日示威雖潛藏著危機，但應不至發展成失控的群眾運動，因中國的媒體已
呼籲人民勿再參與未經許可的示威外，並逮捕滋事群眾，以防社會反日情緒持續加溫，
導致反政府示威。[10] 此次，中國主要利用歷史認識問題，反對日本成為聯合國安理
會常任理事國，[11] 以阻止日本配合修憲，蛻變為「正常國家」（normal nation），
帶有防堵日本以國防力量介入東亞安全事務的企圖。因此，中國政府短期間應會讓反日
示威平息，改以國際外交的手段反對日本成為「正常國家」。中國目前正在運作有關聯
合國改革須得到191個會員的一致同意，藉此無限期延長改革案的討論，將日本擋在安
理會常任理事國門外，而中國的意見，初步亦得到義大利與韓國的支持。日本政府對此
也了然於胸。[12] 4月5日，日本官房長官細田博之在記者會上呼籲各國支持日本成為
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強調日本的和平主義與對聯合國的貢獻；對於中國民間發起
的拒買日貨運動，細田指出，「將對（中國）經濟造成不良影響，中國政府不會允許」
。[13] 同時，自民黨幹事長代理安倍晉三認為，高昂的民族主義若無法降溫，亦不利
於中國順利舉辦2008年奧運。[14]
此外，美國官員接受日本媒體訪問時亦表示，這次中國的反日騷動將會帶給外國投資人
與觀光客某種意象，除影響外交外，更將噬傷中國的經濟發展。[15] 據悉，有不少日
本觀光客取消5月黃金週連休時赴中國旅遊的行程。[16] 「日中議會交流委員會」日
方團長川崎二郎眾議員不諱言指出，中日關係過去是「政冷經熱」，但如今經濟關係亦
出現冷卻的可能。[17]
日方在東海天然氣田的開發問題上，已準備與中國攤牌。町村外相表示，日本考慮在中
國開採天然氣田附近的日方「排他性經濟水域」（EEZ）內，進行天然氣探勘。[18]
因此，中國有意製造民間的反日風潮，以便未來在與日的外交會談中挾所謂「民意」，
爭取日本在東海天然氣田開發與ODA等經濟實質問題上做出讓步。但日本在對中外交上，
亦會對中國在促請北韓重回「六方會談」上施壓，[19] 中國能否真正有效發揮對北韓
的影響力，將考驗中國在東亞國際政治中之角色與中美關係，並驗證中國在北韓核武問
題上是否真的站在美國這邊。
六、中日關係的再思考
這次中國的反日示威，短期間雖不致造成中日關係根本性的破壞，但在日本民間對中「
親近感」創下史上新低之際，[20] 中國的反日風潮透過日本媒體的大幅報導，勢將拉
大兩國人民的心理距離，日本終將面對事實，承認中國是個強大，但對其具有敵意的鄰
國，屆時日本的對中政策亦會有結構性的調整。日本專研中國問題的學者中西輝政對此
次中國的反日運動，下了「即便是佛，也受不了再三挑釁」（仏の顔も3度まで）的註腳
，[21] 看來這回日本真的生氣了，過去囿於戰爭歷史，對中有所顧忌的日本，恐將正
面迎戰中日關係間的問題。因此，中日關係的發展，將是檢視中國能否和平崛起的重要
判準，而這亦將對台海和平問題的解決產生關鍵性的影響。
綜觀近年中日關係，「冷和」局面持續，雙方除過去的歷史問題、釣魚台主權爭議與台
灣問題外，最近日本與中國在東海、西伯利亞與泰國克拉地峽（Isthmus of Kra）的能
源爭奪戰逐漸浮上檯面。隨著中國的經濟發展，對石油的需求日益殷切，2003年中國的
原油進口約達9000萬噸，這約略是1998年進口量的3倍。[22] 日本知名外交專欄學者
船橋洋一（Yoichi Funabashi）直陳，至2010年，中國的石油進口量將超過日本，中、
日爭奪石油的時代正在到來。[23] 看來，誠如大陸學者林治波所言，絕大多數的中國
人無法認同時殷宏、馬立誠所提的「中日接近論」，此種提法不切實際，不可能解決中
日關係中存在的問題。[24]
[1] 李培林，重新崛起的日本（北京：中信出版社，2004年11月），頁23。
[2] 「日相小泉參拜靖國神社 我外交部寬容表態 發佈新聞稿籲『以前瞻視野面對』
與中、韓乃至我以往立場不同調 可能引發國內爭議」，中國時報（台北），
2002年4月23日，版2。
[3] 鹿錫俊，「中日關係中的台灣問題：現狀與課題」，台灣研究（北京），總第62期
，2003年6月，頁73-78。
[4] 黃智慧，「戰後台灣的『日本文化論』書物中顯現的『對日觀』」，亞太研究論壇
（台北），第26期，2004年12月，頁115。
[5] 「杜正勝：日治時學什麼國語 我們就是哪國人」，聯合晚報（台北），2004年
11月23日，第11版。
[6] 毛里和子、張蘊嶺編，日中関係をどう構築するか（東京：岩波書店，2004年3月
），頁227。
[7]「日中外相会談終わる」，NHKニュース，2005年4月17日，
http://www3.nhk.or.jp/news/2005/04/17/d20050417000138.html。
[8] 日本町村外相於3月17日公布2004年度的對中ODA將較2003年度削減11%，約859億日
圓，金額在接受日本ODA國家中，排名滑落至第4，日本並決定在2008年時中止對中國提
供新的ODA。
[9] 「中国反日デモ：『民間』主導、ネット普及で一気に拡大」，毎日新聞，2005年
4月9日，
http://www.mainichi-msn.co.jp/kokusai/saia/news/20050410k0000m030077000c.html。
[10]「上海 デモ破壊行為42人拘束」，NHKニュース，2005年4月25日，
http://www3.nkh.or.jp/news/2005/04/25/d20050425000152.html。
[11] 唐宇華，「安南：日本能否『入常』要由亞洲國家先決定」，人民網，2005年4月
10日，http://world.people.com.cn/GB/1030/3308102.html。
[12] 「日本の常任理入り 新たな懸念材料」，産経新聞，2005年4月9日，
http://www.sankei.co.jp/news/morning/09int002.htm。
[13] 「平和主義、国連貢献訴える 常任理事国入りで細田氏」，産経新聞，2005年
4月9日，http://www.sankei.co.jp/news/050405/sei042.htm。
[14] 「安倍氏 反日デモ対策を批判」，ＮＨＫニュース，2005年4月17日，
http://www3.nhk.or.jp/news/2005/04/17/d20050417000139.html。
[15] 「反日デモで中国政府に対策要望 米政府高官」，朝日新聞，2005年4月13日，
http://www.asahi.com/special/050410/TKY200504120315.html。
[16] 「中国渡航見合わせ、じわり増加 連休控え旅行業界に痛手」，朝日新聞，
2005年4月17日，http://www.asahi.com/national/update/0416/TKY200504160255.html。
[17] 「日中議員会合 両国の努力で困難克服を」，朝日新聞，2005年4月15日，
http://www.asahi.com/special/050410/TKY200504150251.html。
[18] 「東シナ海での試掘も検討 中国の対応次第と町村外相」，産経新聞，2005年4
月10日，http://www.sankei.co.jp/news/050330/sei068.htm。
[19] 「中国は『北』への影響力を行使せよ」，読売新聞，2005年4月3日，
http://www.yomiuri.co.jp/editorial/news/20050402ig91.htm。
[20] 根據2004年日本內閣府調查中，關於日本國民對中國之外交意識顯示，有58.2％
的人認為中國不友善，僅有37.6％的人對中國有親近感，而在日本民眾認為當前中、日
兩國之關係，僅有28.1％認為關係良好，高達61％認為兩國關係不良，兩項指標均創下
自1978年以來所進行之民調最低點，詳細資料請參考日本內閣府網站，網址：
http://www8.cao.go.jp/survey/h16/h16-gaikou/2-1.html。
[21] 「反日デモ 私はこうみる 中央党校党史研究室研究員・林暁光氏」，産経新
聞，2005年4月15日，http://www.sankei.co.jp/news/050416/sei028.htm。
[22] 趙華勝，「中俄美在中亞能否合作？」，戰略與管理（北京），總第63期，2004年
3、4月，頁95。
[23] 「泰國克拉地峽成為中日能源之爭的新戰場」，詳參人民網日本版，網址：
http://japan.people.com.cn/2004/6/14/print/2004614165135.htm
[24] 林治波，「對當前中日關係若干問題的看法」，戰略與管理（北京），總第63期，
2004年3、4月，頁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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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0.62.7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