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在旅館裡遭遇火災的少年,被「時光的旅人」帶到一九三六年,
日本「二二六」事件發生前的三十分鐘,在旅館的前身--蒲生邸--待了一個
星期,然後回到一九九四年。
簡單說的話,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對於穿越時光,在人生許多未經思考、情緒激烈的時刻,總會以為是唯一扭
轉「既成事實」(我們一般簡稱為,「歷史」)最有效的方法。從「現在」來到
「過去」,或者到達「未來」,「歷史」都整理好了一切因果與契機,人因情感
慾望、無知偏執所蒙蔽的「意見」,在壓倒性強悍的「歷史」面前,都必須無條
件地投降。
「歷史」那種壓倒性的強悍,重重打擊了我。少年來到一九三六年時,原本
是急著想要回去的。當他遇到了「決定要留下來」的關鍵性時刻,我閤上書,沒
有繼續看下去。
太難過了。從現代人對「歷史」的蔑視輕忽,到那種無論如何都對抗不了
「歷史」的無力感,都讓我難以承受。「歷史」紀錄裡重大的戰爭、事件與傷
害,都是由眾多人性、社會脈動共同推進寫成,就像一個巨大的雪球,如果此時
此刻的地形氣候都具備了災難的條件,即使阻止了此時此地的一次,也無法預測
彼時彼地的第二次。
人都是安於閒逸的,總是要受創之後,才會思考改變。「歷史」就是這樣踏
著血跡、裹著烈焰、挾著進步而來。我們這一刻的、短暫的平安,也是這樣被
「歷史」捲動著,沒有人知道會不會在下一刻,變成「未來」進步下輾過的血
跡。九二一大地震是,九一一事件是,南亞大海嘯是,戰爭是,經濟教育的混亂
不安亦是。
我不忍心看到已知的重複,所以我閤上了書。
只是蠢動是忍不住的。這本書我買了一個多星期,喜歡宮部美幸的妹妹先看
過了。今早吃早餐時,我作弊問她,結局會不會讓人難過。她說不會。我想到,
這是宮部啊,在情感上,她是可以信任的。既然這樣就把它看完吧。
於是隔天下午的時候,我把後半的部分讀完了。
「歷史」的壓倒性並沒有改變。無論是站在時間相對的前線,持以睥睨的姿
態也好;被「現在」的壓力限制,必須與人性卑弱的部分搏鬥也好;懷著異於常
人的優勢,為自己所認同的小部分人努力也好;希望能幫無辜的人掙脫命運也
好;被過去的失敗套牢了也好;對未來感到茫然也好,什麼情況都好,在時間與
歷史的面前,再多的武裝與能力,相較之下,都是同樣的渺小、赤裸、脆弱。
人總是不免為眼見的事件做下定論或評價,並依此建立自我與信心。但如果
放在那個被評論的「當下」,給予相同的條件,事實上,沒有人有把握可以做得
比較好。評論永遠是後見之明,因為如果面對的歷史就是那樣挾帶著必須負荷的
重量而來,除非抵擋的是相同重量的另一個「歷史」,否則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而那樣的歷史會有那樣重量的累積,也必然是註定。
所以,只要在當下努力,盡其所能的改變可以改變的,就足夠了。
書中我最喜歡的一段話,是少年對父親說的:
過去不可能改變,未來的事情想再多、煩惱再多都沒有用,該怎麼樣就會怎
麼樣。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不需要找什麼藉口,只要活在
當下,盡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每個人面對「歷史」的方式不一樣。無論贊同與否,都是生命與歷史交揉的
一種選擇,綜觀來看未必都是適當的,但就「現在」的一刻來看「歷史」,我相
信是同樣的慎重與珍貴。
因為那是人性最真實的呈現。而歷史,就是經由這許多真實的呈現,慢慢地
捲動、改變。我們可以試著為身邊小小的境況努力,即使真的被捲進去了,也不
必去怨恨不公。時間是唯一公平的,只要認真活過每一個當下,或者,我們稱之
為「現在」,就足夠了。
這種兼具傷感與溫暖(少年與少女之間的約定,是全書最純潔無染的情感,
或可說是人性裡最值得珍惜的部分)的感受,大概是宮部小說的特色吧。:)
1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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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鳥飛過去了,天空還在。就是這樣。
我懷疑,但,就是這樣了。
有時候,眼睛只肯告訴我這麼多。
陳斐雯 貓蚤札(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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