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接到爸爸的電話，告訴我爺爺現在在榮總，這次可能過不去了，昨晚一度要宣布死
亡。他要我這幾天不要出遠門，然後有心理準備。
我心情其實沒有什麼起伏波動，因為我跟爺爺非常不熟悉，他在我很小時就跟外遇對象跑
了，家裡人對他都不諒解。好幾年前政府要更換新版的身分證，他因為戶口名簿在老家，
證件不足，沒有辦法換，希望家人能幫忙，但是叔叔說甚麼也不願意跟他有所接觸，不讓
他回家，更別談說要讓他順利換證，這件之後怎樣我也不清楚，不是很想過問太多。
爺爺跟奶奶也沒離婚，小時候被媽媽帶去市場只見過他一兩次，他跟外遇對象在擺攤賣衣
服，聽說生了一個兒子，大我沒幾歲，這就是所謂的私生子吧，沒有認祖歸宗，在當時還
小的我心中，覺得這是只有電視上會演的劇情，所以沒太往心上放，好像是與我無關的。
其實我沒有聽爸爸說過爺爺的壞話，只有偶爾聽說以前在高雄老家開碾米廠、然後北上經
商的一些小事情，知道原來以前我們家算是大戶人家，有錢的，似乎跟王永慶還是有合夥
關係，但是之後生意做失敗了，家道中落了。現在偶爾想想，假如那時候爺爺生意一直很
成功，我現在會不會是有錢人家的千金？我還會背負著這樣灰暗的半個人生嗎？
我有點感概，他的一生曾經風光，有權有勢，然後經商失敗，離家出走，在外組了家庭，
在菜市場賣衣服，我不知道他的心情是什麼。這些年來，他有思念過他的糟糠妻、他的這
些子女嗎？他知道他的三女兒受了委屈，被欺負到病倒然後離開人世嗎？他知道他的這些
子女們，每個人都過得很不好嗎？瘋的瘋、病的病，沒有一個是正常且安穩的，他們內心
留著父親給他們的傷痕，在那樣保守封閉的年代，沒有方法治療，沒有出口釋放，他們帶
著一個缺口過他們的人生，而且很用力的過著生活。這樣的一個家族，在過年時、在聚會
時，是沒有笑聲的，這些，他知道嗎？
到了最後一刻，在身邊的，不是這些他最初的家人，他會有一絲的愧疚跟後悔嗎？不知道
他想不想對奶奶、對他的孩子們說聲對不起？在他心深處，有沒有一絲絲期待著，他的妻
子跟子女，去看他最後一眼？這是他昨晚努力撐下來的原因嗎？
不過，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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