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妳拎了一瓶波爾多紅酒。
夜深人靜，馬丁鞋摩蹭松木地板的聲音傳來，一向只有妳，酷愛這種聲音，
所以穿樣式呆板又厚重的鞋。
「後來我真的搞不懂人為什麼總是這麼婆婆媽媽，現在我才發現，婆婆媽媽
的從來都是自己不肯罷休的心！」
妳豪邁地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擱，用食指輕輕地彈著紅酒瓶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是
第一次我猜不透妳的心情，猜不透妳可能的話題，
更猜不透是什麼特別的事情讓紅酒取代了你一向最愛的咖啡。
「他告訴我：『我身邊的她沒有罪，所以我不能輕易的跟她分手，但是如果
我哪一天身邊沒有人了，我會不計一切代價、盡全力試著回到妳的身邊，
妳當然可以拒絕，但我只是想要告訴妳這件事。』
妳說，這話是不是很動聽？」
妳拿起一個馬克杯倒起紅酒，完全無視於我剛剛選好的高腳淺褐色紅酒杯的存在，
也好，
這樣比較像妳，我心底想著。我收起紅酒杯，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妳的正前方坐了下來，想像著妳聽到那些話的時候臉上應該會有的表情。
「我告訴他：『我棄權！因為我很驕傲，不願意排隊！況且我們已經不再是我們！』
他回答我：『我從不認為這會是問題，我不再是我不重要，
重要的是妳仍是以前的妳，這才是重點。』
所以，他認為重要的事情是我愛他，至於他愛不愛我一點都不重要，他說出這句
話的時候，我知道我愛的那個人已經徹底的死了。
分開這麼多年了，
像詛咒似的，每年的某一個時間一到他就會出現，然後說些話撩起我心裡的波動，
讓我的生命總有辦法為他停格一下下。
一開始那感覺雖然心酸卻還有些浪漫，
後來我才發現那浪漫只是一種回憶過度美好所渲染出的幻想罷了！
真的把他的話想透徹點，會發現一切是那麼殘酷又可怕。
我看見他展開了，有計劃、緩慢、長期的劈腿作戰，
而我是他的獵物，一個多年前被他無心放回山中的獵物！
他的她無罪，但我有罪，而且是帶著原罪，
我想我有許多罪，但最嚴重的罪是看清楚他潛意識裡對愛情的誤解。
妳知道最殘酷的是什麼嗎？
最殘酷的是他不知道他自己對我做了什麼，他不知道他說的話在扼殺我心裡深愛的他，
殘酷就是這樣，他以為我該感動的我卻看到殘忍。
而殘酷，當然也是這一刻，我明白了他不懂愛，
但我卻已經花去了大半青春在想念與等待他，發現一切都不如想像中值得。」
妳苦笑了幾聲，搖晃著馬克杯裡的紅酒。
在妳眼前的風景是怎麼樣的？
一只白色的杯子裡承著血液般的佳釀，苦的？甜的？澀的？還是柔順的？
不喝酒的我，大概永遠也猜不到。
「他說離開我需要很大的勇氣，但他還是離開了！
這麼說來，他真的很有勇氣，而且也很有決心，因為儘管他知道這得花費很多勇氣
他還是執意去做。
他說我可以拒絕，但明明這一切都是他在決定的不是？
他在我面前抱怨在我之後出現的每一個情人，但是許多夜裡仍然擁著她們入睡，
他總說是我不肯給他回到我身邊的機會，
但，他卻從未給過他自己一個可以回來的可能性！
妳說，
該拿這人怎麼辦呢？
他雖然沒有明說出口，
但他的意思是要我給他機會，並且等他的現任感情結束然後跟他重新開始，
要我像是醜小鴨等待寒冬過後變成天鵝一樣！
他丟給我一個寒冬，和一個美麗的願景，但是當醜小鴨的，是我。
如果不是因為還保有一點點理智，
我想我大概會在他的話裡旋轉、融化、感動不已，然後傻呼呼地流下眼淚，
接著開始一種瓊瑤式女人該有的神態，不帶一絲怨言地讓眼淚半含在眼眶，
然後顫抖著告訴他：
『我願意！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你！為了這，我已等了一輩子了、、、』
偏偏，我就是那種看到肉麻鏡頭就會笑得嘻哩嘩啦的人，
他，
再也不會懂了吧！」
妳的臉微微地泛著紅光，酒精大概已經在妳身體裡起了該有的化學變化，站起身，
妳在客廳裡踱著步，
馬丁鞋重重撞擊松木地板的聲音規律地響著，
我想起
他跟妳分手的那一年妳的眼淚與崩潰，跟此刻理性沉穩的妳相形之下，宛如天地。
「時間就是這麼剛剛好，剛剛好讓我看清楚一個人，然後也看清楚自己。
一個有另一伴的人說出這些話之後，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去相信他了，
不管我有多想念他、多愛他、多希望可以跟他一起度過餘生，
我也絕不會把自己交給他；我只能看清楚，然後割捨，
儘管我知道那種深深、深深的喜歡並不是割捨可以去除的，我還是得盡力去割捨。
人為什麼要這麼婆婆媽媽？
清清楚楚把事情說清楚然後解決掉，從此不再想起，這樣不是很好嗎？
何必把自己的慾望和貪心用文字不斷地包裹、包裹又包裹之後丟給別人一個
美麗的誤會？
於是這麼多年來我誤會了他的愛情，他也誤會了我的理智，
耗了這麼久下場就是這樣，
我終於發見我不會容許自己回到他身邊！」
妳因為激動而微微地搖晃著，
眼神穿過我停留在牆上的一幅 芙烈達‧卡蘿的仿畫《斷裂》上，看得出神。
也許醉了，
妳舉起手撐著腦袋，猛說頭暈。
「我好累歐！果然酒量一點都不好，今天決定睡妳家了。
誠實有時候需要一點勇氣對吧！
但我想我很愛那個爛人，只是我也同樣知道我一點都不想跟他在一起，
所以，
就這樣吧！我學著接受愛情可以跟擁有無關。
至於…‥‥」
話都還沒有說完，妳終於累倒在沙發上，像個孩子。
我抱來了一件毛毯替妳蓋上，也許驚動了入睡的妳，妳突然睜開疲倦的眼
「還好有妳在，不然我大概會自閉到死，妳會永遠都在吧？
雖然妳的沙發很硬不好睡…‥‥」
說完話妳又沉沉進入夢鄉，留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我傻傻地發呆了一陣。
其實我什麼忙都沒有幫上啊！
一向都是妳從妳自己的言語和思緒裡找到出路，
我只是聽著、想著為妳高興著、悲傷著，然後也學到一些什麼…‥…
試著喝了一小口妳帶來的紅酒，突然意識到了妳今天不喝咖啡的原因，
因為妳此刻心中的愛情像紅酒，妳渴望的愛像紅酒，豪飲盡杯中的每一種滋味，
希望換得的是沉醉，而不是咖啡給的清醒。
只是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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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風，風箏還能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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