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袈裟的沙彌殺紅了眼,從背囊裡取出雙刀,開始了一場疲憊的殺戮追逐。
這原是個與世無爭的小村,二月的早春河畔飄散著蠟冬晚凋的梅花瓣,
村口不遠處的山嵐在午後常瀟灑掛著著紫色、橙色的雲霧,
水質甘甜冷洌的水井邊終年亮著紅燈籠的小酒店總是傳來陣陣桂花酒的香味。
記憶如此清晰與眼前的血腥相比,極端不協調,是美。
妳躲在我身後,緊緊抓住我的衣帶,顫抖的雙手讓我記起了回憶底層流動的深黑色,
那在午夜夢迴總是擾人,總是不得不帶幾卦錢討壺酒買醉才能換得好眠的歲月。
她輕輕搖晃著我,問我為什麼戰爭已經結束了卻還是沒法子
好好過日子?
那年早春,也像這樣飄著微雪。
我卸下戰甲折了劍,決計帶著她一起回家,
從此與她同看日昇月落,隱居山林不問世事,卻,事與願違。
她穿著紫紅嫁衣,站在涼亭上望著天空灑下的雪,對我微
笑,美極........。
鮮血染紅了白雪,滲進深白色的大地,她凝住最後的笑容流
下帶著疑問的淚,我無法理解死亡為何猶能如此美麗,無法
理解為什麼熱淚在滴落的頃刻成冰,一瞬間溫熱的冰冷,那
麼真實的殘酷,卻花去後半生多少時間遺忘........
甩下劍上晾著幾塊鄰人送來的臘肉,意識凍結的一瞬我又成為了我想要遺忘的那個我。
明明月色這麼美,月色明明這麼美........袈裟染了血,還是紅。
和尚禪刀一出,理智卻沒忘記嘴裡那聲度亡魂的禪語,祥和的眼神和手上的血,
難解的矛盾。
也許殺累了,
沙彌望向我手中早已被時間鏽蝕的劍,丟下了刀,對我作了個揖,像是為我而來。
為我而來,只為我而來,又是為我而來,我好厭倦這種感覺,
厭倦這種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厭倦這種原來一直都起自於我又只深植於我心的模糊覺悟。
殺戮因為無辜,已成難免,我的眼角有淚他卻帶笑。
***
如今,我只能離開,只能以離開回贈這村平靜,以遠走成就懺悔。
就像流浪到這小村那夜一樣,
遠山裡悠鳴著夜梟的吟唱,天空高掛著一輪美的叫人窒息的明月,
妳的微笑和天真讓我有了停留的念頭,像那夜一樣我藏起眼淚,
藏起身上的傷和腰間的劍,喝了一壺妳為我溫的酒,啟程.........
妳堅持陪我走一小段路,山間小徑螢火點點,我腳步蹣跚而妳低迴吟唱著小曲,
路的盡頭,我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望著那輪高懸而孤單的明月。
這次又是妳先開了口,只是不再是挽留。
妳說,如果妳像月亮一樣勇敢就會我一起離開,可惜妳實在拋不下年邁的母親,
妳又說,如果我夠勇敢就會不顧一切地留下來陪妳,
可惜我心裡恐怕有著一個更值得追逐的身影............
為我倒了一杯酒,我看見妳的眼淚滴進杯中蕩起波濤,搖晃著我的痛楚。
我低下仰望的頭,默默地飲盡妳最後的溫柔,眼中的月華像妳的笑容,仍是美。
妳問我,為什麼已經不問世事還是不能好好在一起?
那年早春的滿月妳也帶著這樣狐疑的眼神望著我這個說著破
碎故事的異鄉客。
埋葬回憶,收起沾滿血的劍,沉溺在妳的笑容裡,停靠。
我以為從此就能與妳平靜地生活,不管塵囂喧擾,朝朝暮暮
生死相守,
我以為。
妳說,『我不能讓你離開,我沒有勇氣讓你離開,我做不到
讓你,活著離開。』
妳眼裡也帶著淚,就像她,美得叫人心碎,只是在眼淚凝結
成冰之前,我吞下妳的淚,
在月華之下死去,帶著笑。
我知道這是最好的結局,我知道妳會這麼做,因為愛,如果愛。
***
十二個小時,我的夢境,再一次讓我覺得自己即將因為壓力而瘋狂。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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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上演的是『慢動作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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