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總讓我想起女書店的老闆娘,莫名地,沒什麼道理。也許,跟那道誇張的髮
簪總有點關聯吧!
同一家旅店裡,跟我年紀相仿的人並不多,說真的,要這樣的年紀的人忽然過起一種
緩慢的生活,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能有些故事藏在其中,但不會有人願意傾訴
,因為哪一種傾訴,都會壞這一刻某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
她天天都喝調酒,天天都刻意打從我眼前走過然後微笑,天天都在走上階梯的時候向
我揮手道別,就像這樣的規律已經進行了好幾個世紀,而我竟然也能很自然地對她微
笑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自己眼前進行的工作。多半的時候我閱讀著那些書,反覆地,
但昨天在轉角的雜貨店,我在帶著軟泥皮帽,臉上滿是短白鬍渣的老頭鼓吹下,帶走
了幾根篆刻刀和一個篆刻台,為此我特別拐進那個昏暗的玉石市場,挑了三塊石材,
帶著一點對家裡安躺的那組塵封已久老篆刻台的歉意,說服似的自言自語,佯裝著一
種因為流浪而造成的過度浪費可以原諒的姿態....。
流浪本身就是一種浪費,而浪費一點人生,是很必要的。我始終這麼認為。
刻完第一個閑章這天,她罕見地對坐在我總是獨坐的長木桌前,看著我打磨著為那顆
印章收尾,然後盯著我慣性地打開一版書的封頁,在上頭印上朱紅色關於一切被我註
記為專屬自戀的符號。
妳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當她開口,我並沒有立即回應的念頭,反而思考著這本身算不算是一個禮貌性的開始
?
我是一個很難說明的人。如果哪一天我能完整的說明自己,
那也應該只是抄襲了寫在我墓碑上的那些字。
她笑了,誇張地笑著,然後隱約露出了她肩上的疤痕。
這樣好了,我們來對陌生人坦白,因為陌生所以無所謂,
我們來回答彼此的問題,回答不出來或者不願意答的時候,
可以要求一個禮物做為餽贈。
那一刻,我在想,自己頭上是不是漂浮著「怪咖在此!」的符號,總是吸引很奇妙的
存在者。或者,我是種了哪一種姻緣?才會這麼煞有其事認真地與其對話。也忽然深
深自省,關於一開始自己就沒有打算迴避的那個開放的態度。
妳心裡面不厚道的事情是什麼?
還沒有等我答應,她已經問了第一個問題。
先放棄又不想被忘記,不厚道。跟不相愛的人牽手,不厚道。
總以為自己是唯一受害者,不厚道。不敢承認愛,不厚道。
規定別人的人生不厚道。以為自己永遠對,不厚道。欺騙自己,不厚道。
她歪著頭,似乎有點不解,但微笑著,攤開手像是準備好了要接受我的問題。
什麼事情讓妳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
她並不顯得驚訝,反而有些坦然,跟櫃台要了一杯調酒,她前幾天都喝的那種。
我愛上了我姊的老公,然後,有天發瘋拿起家裡的菜刀往自己的脖子砍,
砍歪了,人沒死砍中了肩膀。我在療傷,心理的吧!
這個回答真的驚嚇了我,一口咖啡還來不急吞入喉嚨就嗆了滿嘴。
妳呢?妳為什麼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和幾乎瞇成一條線的眼神,我的腦海裡出現了妳最後一次遠行前
微笑著對我說「要乖歐!我很快就回來。」的表情,而後尾隨著一種沒有辦法控制
的傷心,卡在橫膈膜之間,讓呼吸變得有點困難。
我不想回答。
然後在她還沒有開口之前,我擦拭好那顆剛刻好的閑章。我旅行中第一個真正平靜
的產物。
願賭服輸。它是妳的了。
她開心的端看著看著,然後念出了我琢磨了一整天的那兩個字,無物。
邊款:
甲午.近端午 菩提無樹.明鏡非台 不慧,狂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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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書寫這個療程,這個治癒過程不需要額外的感想。
如果想證明你讀、你來、你有所感,
空白,會讓一切很適切。謝謝你!其實不需要,卻選擇了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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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是前世斷折的詩句,未完成,所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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