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是個很任性的人，我知道。過度的貪歡放縱欲望，沒有規律的
生活也不知滿足的閾限，天真單純又愚蠢，大無畏的空白心靈和源自
於天性，隨情緒高興出現的挑剔與潔癖。沒學會妥協跟忍耐，也沒學
會鄉愿跟甘心，對好的文字音樂食物香味一切一切一切持續地保持著
貪婪跟欲望不可或缺。幸運點變得更強大的話說不定可以一直好好地
，順利地享受著美好生活下去吧。
是啊，如果我們都夠幸運的話。
＊＊＊
友人那得來的書，第一時間讓我起興趣的書名。
屈辱。１９９９，作者柯慈，ＪＭ．Ｃｏｔｚｅｅ，譯者孟祥森，天
下文化。２００２年二月的第五版經過了不知幾手後輾轉到了我手上
，仍驚豔於那樣文字的洗鍊，布克獎的榮耀不難理解，非常，非常好
的一本書。夾了又夾的紙條一句句震動我微薄的靈魂，如果真的有這
種東西的話。它們一定都為這本書的那些字句歡快地跳起舞來。
不是喜悅也並非痛苦，是歡快。
像摩擦水杯邊緣所激蕩出的樂聲一樣。
是歡快。
＜＜Ｐ﹒５＞＞
「人類社會創造了語言，以便可以互相傳播思想、情感與意向。」
他自己的意見是，語言來自歌唱，而歌唱則是為了用聲音填充人類超
大而頗為空虛的靈魂。只是他沒說出來。
＜＜Ｐ﹒１３＞＞
他該當放下了，從圍場退出。他念道，不知道奧利金在什麼年齡自閹
？不是最優雅的解決辦法，但老，也不是什麼優雅的事。自閹，至少
可算是清理甲板，讓你的心得以準備適合老年人的事：準備死。
＜＜Ｐ﹒２３＞＞
因為女人的美並不僅屬於她自己。
那是她給世界的恩惠。她有義務施捨。
＜＜Ｐ﹒１０１＞＞
這是清教徒的時代。私生活變成了公共事務。
好色和多情很受注目。
他們要好看：捶胸，頓足，悔過，最好是痛哭流涕。
事實上，容我說，是電視秀。
我沒有什麼好講。
你不能承認有罪又期待同情。
至少，在某種年齡後，投訴無門。
事實就是如此。
你只能勒緊褲帶，渡盡餘生。打發時間。
＜＜Ｐ﹒１０８＞＞
兩個星期前，他還在教室跟那些聽厭了的年輕人解釋喝與喝盡之間的
區別，燒和燒盡之間的不同。完成式，意指一個動作已經作到盡頭。
現在看來，那多麼遙遠啊！
我活，我活過，我活盡了。
＜＜Ｐ﹒１０９＞＞
並不是什麼可以自鳴得意的事，只不過是在他腦子裡定居的偏見。
他的腦子已經變成舊觀念的收容所：這些散漫的，貧瘠的，無處可去
的舊觀念，他理當把它們趕走，清理園地。
但他並不那麼在意，或說，在意的不夠。
＜＜Ｐ﹒１１８＞＞
可憐的老凱蒂，牠在傷心。
沒人要牠，牠知道。諷刺的是，這個地區到處一定都有牠的後代，也
都願意歡迎牠。只是牠們無權。牠們只是家具的一部份，只是警報系
統的一部份。牠們把我們當神，我們卻把牠們當東西。
＜＜Ｐ﹒１４８＞＞
這是擁有東西的危險；擁有任何東西都是危險的：一輛車，一雙鞋，
一包菸。東西不夠多。不敷分配。車不夠多，鞋不夠多，香菸不夠多
。人太多，東西太少。一切東西，都必須流通，好讓每個人都有機會
過一天快樂的日子。這是理論；抓住這理論，抓住這理論給人的寬慰
。不在人性的邪惡，而在龐大的流通系統；就這個系統而言，悲憐與
恐怖都是不相干的。對這個國家的大眾生活，必須由這個角度來看，
就是它的結構面。不然，你就會發瘋。
＜＜Ｐ﹒１５４＞＞
歲月還是活的，而非死的。
戰爭，暴行：這些企圖把歲月遮蓋起來的用詞，
卻被歲月吞進黑黑的喉嚨。
＜＜Ｐ﹒１６１＞＞
昨天的事震裂了他的深處。
發抖和脆弱只是這震撼的最表面跡象。
他有一種感覺，覺得，在他裡面，一個生死攸關的器官受到了傷害－
或許竟是他的心。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嚐到身為老人是什麼味道：疲
憊到骨子裡，不再有希望，不再有慾望，漠然於未來。
癱在一張充滿鷄毛和爛蘋果臭味的塑膠椅中，
他感到他對世間的興緻正在一滴滴流乾。
流乾前可能還要幾個星期，也或許幾個月，但他在流，他在失血。
當他流乾，他將像蜘蛛網上蒼蠅的乾殼，一觸即碎，
輕如穀糠，隨風而去。
這只是副作用，他對自己說。
只是被侵犯的副作用。
不久，身體就會自己復原。
而我，那身體裡的魂魄，也會恢復本來面目。
但他知道實情並不是如此，他對生命的興趣被撲滅了。
如同水上的樹葉，風中的菌絲，他開始飄向陌路。
他看得十分清楚，而這讓他滿懷絕望（這兩個字遲遲不去）。
生命的血液正在離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絕望。
那如同瓦斯一般的絕望，無嗅，無味，沒有養份。
你吸進去，你四肢癱軟，你不再在乎－－
即使利刃封喉，你也無所謂了。
＜＜Ｐ﹒１８５＞＞
最後一隻壽終正寢的羊是在什麼時代？
羊不是自己的主人，羊不是自己生命的主人。
它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被利用，每一斤，每一兩，都徹底被利用：肉被
吃掉，骨頭被碾碎作雞飼料。任何部份都不剩，或許只剩膽囊，因為
沒人要吃。笛卡爾應該想到這一點。
靈魂，懸浮在黑暗的、苦澀的膽囊中，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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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翻譯的並不是那麼好。（是的，或多或少我對自身相信的事物產
生偏執般的見解卻仍自以為那是平心而論。）但精彩的地方俯拾皆是
。一個轉彎一個角落，都是敲進心坎的景色。絕望，屈辱，不肯認輸
意義不明的前進跟沒有道理的故事，小卻燦爛的快樂和愛，行進，非
常，非常生活的起伏。謝謝你遇見我，我很榮幸。歡天喜地。
就又消磨了這應該不太短暫卻短暫的生命時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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