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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枝才六十開外,且身強體健,罵人像七級地震,只要不出什麼意外,再活二十年沒有問題。萬不得已,林幸雄請大姐秀春出面說情,秀春夾在中間難做人,幫誰都不是。她也看過美茹的照片,確實沒見過哪個女人比她漂亮的,秀春心想,既然沒人拿得定主意,那就請神明作主。秀春和林母拿著美茹的生辰八字到廟裡抽籤請示,結果神明老神在在成全作主。林母不死心,再到算命攤排八字,得到的結果竟是「庇蔭之格」。這下子,林母不信也得信。嘴上說好的林母,其實內心一堆疙瘩,她跟林幸雄約法三章:第一,不准美茹經常跟印尼的親戚來往;第二,不准美茹交朋友; 第三,不准美茹拋頭露面。林幸雄心想,反正受限制的不是他,也就答應得很爽快。 一個月後,林家一行人,包括林父、林母、林幸雄、林家三個姐姐、牽勾仔全擠上華航經濟艙。林母首次搭飛機既緊張又興奮,幾乎走過她身邊的空姐都被她問名字:「小姐,汝真水呢!叫啥米名?」問完名字又問哪時候要飛、小枕頭可不可以帶回家、什麼時候吃飯……。秀春覺得很丟臉,壓低聲音叫林母閉嘴,林母不是滋味,越講越大聲,母女兩人差點在飛機上打起來。林幸雄一上飛機就閉眼假寐,在心裡不斷練習見到美茹時要說的第一句話,完全不理會阿枝和秀春在吵什麼。 泗水是印尼華人最多的一個城市,美茹在一對華人夫婦家幫傭,會說一點中文。一行人下飛機到泗水,先由當地新娘學校的負責人李先生安排對看。根據李先生的描述,美茹是新娘學校最熱門的人選,前前後後已有三十幾位台灣的王老五飛來看她,並且有二十位當場表明心跡非她不娶。林幸雄一聽非同小可,立刻跟李先生表明心意:「李先生,我願意出更高的價錢娶美茹。」李先生知道自己的話見效,清清喉嚨打算下猛藥。林母以自己在江湖走跳數十年的經驗判斷,李先生的話根本不能相信。印尼的成年小姐少說數十萬,如果美茹真的像仙女,未等胸部發育就被訂走了,還 剩在這邊等人揀?她用極破的國語對著李先生說:「麻煩叫那個美茹初來一下,偶們要給她看一看。」李先生心想乾脆讓他們見識美茹的美貌,免得他們以為不值這個價。李先生進去帶美茹,林幸雄坐立難安,當兵被驗蛋也沒有這麼緊張過,雙腿碰得茶几搭搭作響。秀里按住林幸雄的腿,暗勢捏了一把,痛得林幸雄五官揪在一起,暗罵什麼髒話來。五分鐘後,美茹從房間走出來。 美茹一出現,所有人啞的啞、咳的咳,周遭陷入無聲勝有聲的境界。李先生見情況如他所料,將眉毛抬得高高的說:「我們美茹多少男人想娶,你們算是排晚了!就先登記著吧。」這時林母也沒了主意,第一眼來說,她確實喜歡美茹,沒見過一個女孩子美得這樣乾淨。她原先設定的要給她「壓落底」的招數全部崩盤,如果不是要ㄍㄧㄥ住自己平日的虎豹母形象,她當場就請美茹給她當媳婦了。「我叫王美茹,今年十九歲,會說一點點中文,謝謝大家。」美茹甜滋滋的聲音像糊過糖水,還帶點嬰兒腔,連一派凜然的林父都不自覺調了一下褲襠。林幸雄臨摹數天的愛的宣言終於 派上場了,他站起來走向美茹,從口袋掏出一枚黃澄澄的戒指對美茹說:「美茹小姐,請妳嫁給我。」說完還深深一鞠躬。秀春剛入口的茶被嗆了出來,心想,這憨小弟背了那麼多天的台詞竟然這麼呆。美茹顯然被林幸雄嚇到了,往後退了兩步。「林先生別急嘛,您這樣直接,真嚇到我們小姐了。」林幸雄吃了秤砣鐵了心,摟著李先生的肩膀說:「你若把她嫁給我,我就把我家的土地過戶給你。」林母被林幸雄的話嚇到心臟病差點發作,急急轉移話題:「憨囝仔,咱哪有土地。」 李先生聽話擅長抓重點,聽見「土地」兩個字,知道林家也非省油的燈,立刻對林幸雄說:「等我問過美茹意見,若她也行,那就準備辦喜事了。」林幸雄感激得差點跪下去,林母趁機上前抓了美茹的屁股,驗了大小厚薄和長寬。這一抓讓林母滿意極了,頻頻點頭微笑。牽勾仔見大事底定,忙著跟李先生商量後續迎娶的事宜。 雖然林家的土地沒有因為要娶美茹而有三長兩短,卻也為了完成林幸雄娶水某的心願將原來說好的三十萬變成六十萬,關於這點林母頗有微詞,每隔幾天就要發一次牢騷,尤其在秀里姐妹回娘家的時候。「台灣娶媳婦的行情大家都知道大小聘就三十六萬,好親家亦會退回大聘,小聘收個意思。」林母說。秀里安慰她:「娶外籍新娘的好處大家都知道,一來美醜老幼隨你挑。二來三十萬包到好。三來粗打、狂打,打不跑。四來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這尼好的條件,花六十萬有價值啦。」阿枝聽秀里這樣說也就閉嘴。只是阿枝仍然有疙瘩,如果讓親戚朋友知道他們家阿雄娶了個 六十萬的外籍新娘,肯定人人笑到往生。於是對外聲稱只花二十五萬就將外籍媳婦娶回家,硬生生比別人家少了五萬元爽個面子也好。 撇開價錢不談,泗水的相親之行相當順利,讓林母龍心大悅,頻頻誇讚自己的兒子:「嘸是阮臭彈,阿雄一出世,算命的就講伊是皇帝命,以後要做大事業。事業還袂成,就先娶一個水某來出運。」林幸雄被阿枝一誇,整個人活了起來,人生的意氣風發全在這一刻發生,迫不及待要去找阿猴他們喝酒快活一下。婚期決定之後,林母和秀春一干姐妹天天出門採買,瑣瑣碎碎的事情太多,搞得林母一天出門好幾次才能將東西買齊。不僅如此,林母為了讓美茹當新娘子那天氣勢如虹,特別上銀樓打了一塊五兩重的黃金「匾」鍊要給美茹戴,那塊「匾」鍊比廟裡眾菩薩佩戴的還要閃 閃發亮、瑞氣千條。林母說,這樣大家才有面子。 兩個月的準備綽綽有餘,林家早已妥善打理好一切,就等新娘子進門。美茹早了半個月飛抵台灣,住在林家租來的單人套房等待嫁作人婦。林幸雄下班就去陪美茹,為了讓她早日熟悉台灣的文化,最常帶她逛夜市。逛了幾次,美茹竟迷上打彈珠,那正是林幸雄閒來無事的最大癖好,兩人每星期跑不同的夜市,贏回一大堆布娃娃、電動玩具,剛好給美茹自己當嫁妝。每次送美茹回宿舍,林幸雄就萬分難捨,就算已經將美茹摟在懷裡,他還是覺得很不真實。帶美茹逛夜市的事被林母知道後,氣得大罵林幸雄憨冤頭,帶著嬌妻四處過街,到時被哪個縱貫線的角頭搶去,欲哭嘸目屎 。先前的約法三章,被林幸雄一時大意毀了,林母下令林幸雄婚前不准再去找美茹。 林母擔心美茹一個人待在套房悶壞而有爬牆的念頭,越近婚期就越去走動,出門買菜也繞去看一看,傍晚出去運動也要繞去看一看,晚上丟垃圾還要再繞去看一看。未來的婆婆一天照三餐前來看顧,美茹嚇得整天躺在床上哪裡也不敢去,同棟的房客還以為她突然有胎要養。林幸雄下班悶在家裡也好過不到哪裡去,眼睛盯著電視螢幕,畫面都是美茹的影子,連吃個飯也是有氣無力。阿枝又聽隔壁有經驗的婦人說新人婚前最好不要見面,怕沖犯到,婚前更不能有性行為,一旦嚐到那甜頭,往後很難克制得住。阿枝為了預防林幸雄偷吃了美茹,嚐了那甜頭,只好限制兩人婚前在一 起,最好連嘴都不要碰到。 熬到大喜之日,林家裡裡外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左鄰右舍太太歐巴桑聽說林家娶回一個比林青霞還要漂亮的印尼新娘,一大早爭相來看。好奇的人太多,有早餐來不及吃的,頭髮沒梳的,拖鞋沒穿的,全部擠進林家的客廳。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4.1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