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仰躺在床上,止不住的疲憊,舒伯特的小夜曲從喇叭
悠悠然然的傳進腦中。
令人感到疲憊的,並不是前往高雄的行前準備,
也不是因為連日來發病而自己整慘自己的身體狀態。
肌肉像是繃緊的弦,張不開的眼,擠不出笑容的臉。
我真的要讓這樣的自己去見我的朋友嗎?
昨晚小弟的一陣發洩,讓一家四口哭成一團。
我嘆了口氣,跟媽媽說:『我,沒這個心情出門了。』
『別這樣,女兒。妳的朋友等著妳,妳不是連禮物都買好了嗎!』
我點頭,摟住我的母親。
『別替你的弟弟傷心,照顧好自己,對媽就是最好的幫忙。』
母親拍拍我的背。我要她好好休息,自己回到房間去。
好疲倦,這種悲傷的心情,比自己的痛苦還要痛苦,
比自己的無力更加無力。
『如果有一天,我要迎接死亡,第一件做的事情,是在那個臭老頭的家
澆汽油,燒死老爸再娶的臭女人,燒死那個老不死的臭爺爺,燒死他們
一家子。第二件做的事情,是回家開瓦斯,然後點火,讓鄰居也陪我一
起死。我不好過,我痛苦,我也不要大家幸福,一起下地獄去吧!』
小弟用惡狠狠的眼光,一字一句,道盡心中的憤怒。
『如果他們痛苦,你會感覺比較爽嗎?』我問。
『不會啊!他們痛苦我會覺得他們像是礙眼的蠕動的蛆一樣,
與其這樣存在不如去死。我恨人類,也恨自己,恨妳們。』他說。
好疲倦,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造成一個不健全的家庭,
即使我們努力維持它的完整,但是每個人心裡都烙印了惡魔的詛咒。
甩不掉,揮不去,那烙印的詛咒彷彿譏笑著永遠得不到幸福的我們。
於是,我們都用無形的繩索捆住自己,一個舉手,一個投足,
繩索便纏纏繞繞成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應該微笑的場合,我會笑著,牽動嘴角肌肉,這個表情叫做笑。
朋友說過,我的眼神看起來常常瞪著人,也不怎麼笑。
我知道。
『我會改。』我說。
我對著鏡子練習笑,表情依然很假。
我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這樣子的人,也不希望小弟這樣,
全世界的每個人,都應該得到屬於他們的幸福,而不是憎恨。
但在心靈的天秤上,小弟的心傾向憎恨的那邊。
我的呢?傾向哪一邊?
懦弱的那一邊?
死去的父親的天秤呢?我想它已經毀壞,碎片扎進其他人的心裡面。
為什麼我們得拿一生幸福的能量來解除憎恨的封印?
『我向你們道歉,因為我嫁入那個家庭,使得你們遭受這種痛苦。
這是我這一輩子做過的,最讓我後悔又無法挽回的錯事。而今天
我沒有辦法矯正你小弟的想法,更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敗。』
『母兼父職的妳,在我心裡是最棒的母親,只是我們的懦弱,
成為妳的絆腳石。』我說。
小弟的憎恨,我的恐懼,大弟和母親的無奈,在漆黑的夜裡反覆不停。
小夜曲繼續演奏著,我的疲倦,和幸福的能量成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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