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的走出二舍在台科八點四十五分的早上
往常習慣的路線沒有太大的變化 每一次都像是胡亂地走進某張古老的照片
熟悉的一切全數形成具體化的結構 虛弱的裝飾在每一個細節上
我也帶不會被人提起著疑問繼續被景像的微小細節同化成黑白
走路步調非常慢 眼睛無法集中在任何物體上面
有一種與現實脫離的抽象感 茫然的粒子填滿了週遭的縫隙
身體輕輕的移動 皮膚還能感覺到空氣存在的乾淨觸感
不過我連一湯匙份量的精神都振作不起來 身體笨重的跟一隻被詛咒的大象一樣懶散
眼角轉換著流動的影像
剛進來台科的時候 在這一條路上明顯需要美化的範圍太廣泛
一年級的某老師還對我們說過 [台科是他看過台北的大學中最不像大學的學校]
學校經過時間堆積的提醒 也終究發現了需要調整的地方
兩年來 雖然看得出來學校花了錢努力改善學校老舊的缺陷
但修建的結果卻得不到普遍稱讚的聲音 在現實世界中這是必然的現象
也很多人覺得根本沒啥差別 沒有變的太好也沒有比以前更糟
我就是屬於無所謂的那一群 我不太關心週遭環境發生的狀況
台灣發生的新聞也是偶爾去餐廳無意間看到電視轉播或是聽朋友說起才知道的
唯一清楚的電視時間就是NBA的決賽表
在我看著路上剛舖好的新地板裂縫開始冒出夢幻般的地下水時
才注意到天空飄滿著像是棉絮的東西 輕輕軟軟的小棉團 數量很驚人
那棉絮的東西被風吹著像是活的生物一樣四處漂浮著在積極的要找尋自己落根的定點
也蠻像被迫要離開自己的出生地一樣無力地飄蕩在這校園間
那棉絮的東西渾然與空氣化成一體 飛散在天空中
一年之中沒有很多次很像這樣子的情景 我卻每一次都為這樣子的景象深深的著迷
讓我錯亂似的感覺置身在沒有生老病死存在的奇境中 帶給我一種很均衡的原始感動
眼前抬頭30度的視線上 流浪的氣氛漫延的令人眼花撩亂
身邊還會偷偷的掉落幾片瘦弱泛黃的枯葉
我走過時小心的不踩到那一些流不出眼淚的枯葉
我慢慢接近那L形轉角 轉角的菩提樹有目的跟充足的理由奮力的搖曳著生姿
我的內心也跟著菩提樹溫暖的搖晃 靜靜地訴說彼此對世界的語言
語言不需要轉化成文字的敘述 便能同時在我們之間達到共識
這情景讓我也聯想到了大雪紛飛的白色景象
下雪是不是也是這樣子的情況
聽朋友形容過白雪以黑夜當作背景萬千下墜的姿態跟天使集體墮落入凡間一樣
你會傻傻的直盯著天空 好像那裡會隨時傳達給你類似神的旨意般的訊息
我從沒實際親眼見過下雪 這是我到現在的遺憾之一
但這景象一波一波的加強著激烈的震撼力晃動著我的意識
全面性的植入我每一個感官的細胞裡面
那是一種可以從血管向外擴散的規模性的感動 瞬間將你融化的很徹底
我好像在一個斜坡跌倒 往感動的定點滑落
就把這景象自私的當成雪景也無妨吧
這'奇景'十分難得 我卻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享受
我盡量放慢自己的腳步 總不能一直站在路中間出神的抬頭猛看
不知道的人會還以為天空會破一個洞然後降下什麼東西來把接我走
我穿越過這一條路上唯一的轉角 那奇蹟似的景象也硬生生被停留在後面的時間了
我經過在那轉角之後
情緒的起伏仍舊不停的被無聲地攪動著
孤寂的感覺宛如獅子聞到人氣般咆哮的將我逼近
我的喉嚨像沙漠的天氣一樣乾澀 有一股想要踹開某種東西逃開的衝動
一年來容易為了生活上瑣碎的事情感動 更容易為了不屬於自己世界的事情難過
分別個體內外的那一道鎖早就被破壞了 身體只知道沒有保留的吸收別人的情緒
有時候過多的情緒會跟海水倒灌一樣狂襲而來
我根本無法控制那多餘的感情溢出
而我又沒有適當的管道可以發洩出來 自己就跟怨靈似的頹廢地遊蕩在幽暗的黑夜裡
那是悽涼的夜晚 是沒有明顯特徵的反覆
卻也是可以完全運用自己僅有的時間
沒人打擾 也沒人在乎
大量又照著節奏的時間讓我不帶感情的使用 我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控制權
在黑夜裡我覺得溫暖了不少
我想 我的確為自己的人生重新握住了什麼
喔喔 原來我還有一點什麼東西阿
台科早上的空氣依然飄散著無法讓人理解的氣息
空氣的重量好柔軟 好舒服 幾乎有一種可以讓人可以再活一遍的感覺
活著的感覺鑽入我的腦子 一點都不模糊
是不是經過這個轉角之後 我就可以開始學習什麼叫放棄 忘記什麼叫執著
我也不用反覆的質疑自己是不是原來的我
一年來害怕這個扭曲的世界把自己的本質也扭曲掉了
所有的感情 價值觀 對人生要付出的努力都完全的被污染透徹
如果放棄掉我堅持的執著 即使無法恢復原狀成自我
對這麼反常的社會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就像把我濃縮在一瓶汽水罐裡 誰知道拉開拉環會跑出什麼人來 又有誰會在乎
我也不用無力的度過我一年來的每一天
每天都要從哀傷的情緒中醒來 又必須做著同一個場景的夢
我需要這麼做嗎
我就跟把問題丟進深海的裂縫一樣聽不到任何類似答案的回音
答案跟希望一樣被埋在好深好深的地方 或許我該把自己丟進深海裂縫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每天無能為力到自己都會莫名的生氣
難道我又要拿這100塊買的''精品''不斷地割傷自己
即使我割到滿身都是傷痕 對別人來說都只是一個聊天中會提起的玩笑而已
絕望的感覺爆發而來 讓我措手不及
眼前不自覺的出現一幕幕的回憶畫面 內心湧上了牽扯著無限悲傷的痛
那累積的痛苦簡直重到我快沒法子呼吸了
有一種破壞性的東西快要將我撕裂 我無法統合我分散開的情緒
肺裡吸到平靜的空氣味道變淡 眼前顏色的協調感也都失了蹤
我閉起眼睛 緩和的調整我腦海裡的回憶
我制止了回憶片段接連不斷的出現 那讓我的情緒快要失控
我盡量拼命的壓縮著我快要喪失的理性 雖然只是暫時性的壓制
最起碼 讓它保有一點分辨得出的原型
我迅速的離開路 跑進學校的7-11買了一罐22塊錢的莫卡咖啡
然後到7-11旁邊的早餐店買早餐 這是我早上沒有理由的第一選擇
我靠近櫃檯跟老闆娘大聲說 [我要一個羊肉潛艇堡]
一大早起床就吃羊肉我不知道這樣對身體來說是不是一個好現象
這跟抽煙比起來 我寧願選擇一大早爆吃羊肉而死
老闆娘以緩慢的速度說著 [ 沒有羊肉了ㄋㄟ..昨天賣完了..今天還沒進貨]
我抱怨著說 [又賣完了阿]
我突然不知道要吃什麼了 抬頭在那裡傻傻的看著用鉛字筆寫的菜單
老闆娘大概是看我愣在那裡 徵詢我的同意問道 [那不然豬肉的好嗎]
我看著老闆娘 老闆娘從我進台科以來沒有一點觀察出來的變化
連身上穿的工作服我都懷疑到底有沒有換過
老闆娘樸實的穿著 親切的笑容 對於工作依然抱持著熱忱
對她的年齡來說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相較之下 在她面前我有著一年來的愧疚
真希望我也可以對我的生命抱持著相同的態度 多一點勇敢 多一點尊敬
但我更喜歡老闆娘她會說台語
我跟老闆娘剛剛的對話相同的持續四年我都不覺得有何不妥
對於老闆娘的提議沒有考慮太久就直接說好了
老闆娘轉頭過去之前還補充說道 [馬上好]
我心裡想著 那一次沒有說馬上好的
我從長桌子旁邊拉了一張椅子坐 越來越多人聚集在這裡買早餐
我渾身不自在 我不太喜歡有可能會被人盯住的場所
我討厭那一種被視線掃過的感覺 所以我很少到獨自一人到公眾場合
我也討厭等待這一件事情 通常我不會呆在同一個地方太就去等我要的東西
等太久了我會像是過動兒一樣坐立難安開始有想要破壞高樓大廈的衝動
我閒著無聊 到處盯著人看 盯著坐在不遠處的情侶 觀察老闆娘無意義的肢體動作
數數跟我一起等早餐的人 看看其他人都點了一些什麼東西當作一天的開始
這樣盯著人是壞習慣 但是如果要我身體不動的話我的眼睛可就沒那麼聽話
我的目光慢慢鎖定人群中的一個地點
說是鎖定倒不如說是無法克制的被那個定點拉住
那個定點就跟漩渦似的把我捲入到遠方的某處我開始揉著眼睛不知道身陷哪一個時空
那個漩渦以彩色線條的相互交織由淺而深逐漸構成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是我們系其中一位大四的學姊
雖然沒見過幾次面 但我再確定不過了 因為這位學姊實在令我印象深刻
學姊個子嬌小(對我來說) 但模樣非常吸引人
調和性十足的眼睛像是幾千雙的眼睛樣品 然後精心篩選出來的一對
眼神傳達給人的感覺很有精神 很有主見
鼻子的大小適中 細緻的嘴唇彷彿是某個工匠花了幾天幾夜打造出來的
整體搭配起來像是幾位藝術家以非常追根究底的態度不停的討論細微的部分
在不斷從失敗中重新嘗試組合出最精緻的完美雕刻品
一個以高科技裝了人工智慧跟心臟的藝術品就在我面前等早餐
我欣賞著那幾位藝術家妥善整理的各個部位
學姊身上迷人的氣質有如點燃香精燈 緩緩的向周遭散開
襯托著披肩的黑髮更散發出一種極度古典的美感
眼前的女人是我在接觸過的人群之中 輪廓算是非常漂亮的
就算看著她一整天 對眼睛的承受度來講應該不會有任何妨礙
她穿著黑色網狀快長到膝蓋的襪子 短褲 無袖的上衣
鞋子我沒有太去注意到
身上沒有太多的裝飾品 耳環 項鍊 戒指 手環一律沒發現
其實 任誰都看的出來她不太需要那一些東西
雖然沒有太多的附屬品點綴 但她在人群之中依然顯得突出
她就只要待著那裡不停的釋放出令人目眩的能量就行了
我靜靜的不被她發現的注視著她 我回憶曾經跟她有過一兩次的短暫交談
所謂的短暫交談 就是 [嗨 學姊] [嗯 你好] 大概就是這樣
我猜她不會記得我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 畢竟自己沒有什麼很需要讓人記住的特質
我看著她一個人默默的站在櫃檯前面 沒有太大而且額外的動作
像是聖誕節在家裡掛著襪子等待禮物的小孩一樣安靜
她偶爾會不經意的看了旁邊幾眼 有時候會往我的方向看過來
我也必須要假裝起像是今天天氣很好的那一種掩飾表情
我希望她沒有認出我來 這樣可以避免要不要打招呼的尷尬
在她周圍等早餐的男生 也有人不自主的把視線在她身上多停了幾秒
我實在很能了解同樣都是男生那種像是被藝術品吸引的感覺
那種明知道眼前的是一件藝術品卻只能拿來欣賞的同理心
那位學姊身上有著無可挑剔的魅力 確定似的抓住每一個人眼中的焦點
就在學姐等於藝術品之間取得平衡的同時 卻也減輕不少讓我毀壞的重量
我的豬肉潛艇堡也就像禮物按時送達一樣擱在櫃檯上面
今天竟然比平常快兩 三倍
微妙不可思議的事情都發生在一個小時之內
我從口袋裡拿出零錢放在櫃檯上面 熟練動作般的抓起我的早餐
像是完成老闆交代的任務般 回頭離開那家早餐店
人是離開了 但部份意識還留在原地 單獨留下的部分意識還在胡思亂想
當時我走進櫃檯的時候 我跟那位學姊相隔只有幾公分的距離
那是在現實之中具有比例差異上的空間感
我離開的每一步都在拉開我跟那位學姊之間這一輩子最靠近的空間範圍
我在我們兩個同屬的場所裡 仔細地接受她外表的訊息
這是很無奈卻又令人值得紀念的距離 想到這裡突然替自己難過起來了
在那時刻裡竟然只有自己知道要坦率的說出自己的感動
沒有辦法分享的感動總是在回億多了那麼一點遺憾
快要步出一餐的同時
我的思緒仍在那位學姊身上打轉
我猜想著她現在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生
那張完美的臉龐背後的一切是否都像我們看到的那麼平順
她笑起來的表情帶給人很放心的溫暖 一種充實而且不潦草的笑容
我在校園裡遇過她幾次 她總是以開朗的目光接觸著眼睛所及的事物
臉上隱約漾著一股淡淡的甜 有那麼一兩秒眼神透露著國際性的天真
她在乎別人凝視著她的想法嗎 或是她已經不用再為她的生命多去爭取什麼了
一些跳脫在她'完美'的範圍外隸屬於人生之上的問題種種而來
真的是像海鷗滑翔而過海面的那一種銳利的完美嗎 我不斷地思索著疑問
不過 這似乎不是我這個陌生人該替她操心的事情
但那位學姊帶給我的感覺 她不太像是會安於現在處境的人
我猜 她在哪個舞台上 都會創造出亮眼 自我要求高的生命色彩
應該都是完美的演出吧...學姊
對我現在站的舞台來說
當時早餐店那兩個點的位置間隔的幾公分 是輕鬆 也是最完美的距離
兩段人生舞台在早餐店連接的結局在不失去平衡的情況下結束
開始跟最後都在那一家常常沒有羊肉潛艇堡的早餐店上演然後是我拒絕不了的落幕
我沒有一絲惶恐的困惑 只是發呆狀的等著舞台上的布幕被闔上
我樂觀的幻想著幾公分距離的以後
我可以逢朋友就提
[我以前有一個學姊..漂亮到可以把你炸開]
[真的嗎??] [真的..真的!] [屁蛋啦!?] [是真的啦!] [屁蛋!!!]
我把大學迎新跟學姊合拍的照片指給我朋友看
然後我朋友當場就被炸開......
有人用早安的聲音把我拉回正在步出一餐的樓梯上
我一轉頭看 是 92年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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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不是因為看到了才去相信
而是因為相信所以存在
這才叫做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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