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開著車，開始了最後的這場旅行...
在 2005 年的最後一天，在濃濃的跨年氣氛中，
在乘載了我滿滿回憶的故鄉，隅隅獨行.....
穿出了我從來就記不得名字的地下道，
雙手潛意識地右旋半圈，往斜前方的街道轉向而去，
然後在不到兩百公尺的路口搶在黃燈熄滅之前左轉。
一路直行到底，最後在沒有直路的巷底右彎靠邊停了下來...
站在路旁怔怔地望著矗立在正前面的中正堂，
圍牆後面的她在黑夜裡悄然地站著，
用一種慈母迎接歸來遊子的心，與我相望...
這麼多年了，她質樸依舊，一直沒變過，
而我...卻在歲月的消蝕催化下慢慢改變著，
與左方校園門口的校名從「省立」變為「國立」一樣，
在現實中不可抗拒的無可奈何下，再也回不到從前...
這裡，是我在台南所有記憶的起點！
無論是時間上，或是空間上的... 都是....
不管要到台南的哪一個地方，這兒永遠是我旅程中的第一站，
腦海中的地圖也總是以此為出發點向外延伸著！
儘管會有其他更快更好的捷徑，但... 剔除了這一站，
所有的行車路線圖就會在腦中纏成一團，理不出頭緒..
於是，朋友總愛笑我是路痴...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這一個在我生命中佔著無以倫比重要地位的學校，
只是想去懷念曾在這兒留下的大大小小回憶...
悼念那些一去不回的青春，以及那一季的燦爛 ....
轉過頭來看著後方阿婆的遮雨棚，
供人停機車的遮雨棚還在，而阿婆呢？
這麼多年了不知是否依然健在？
在這兒等妳的那段歲月偶而遇到阿婆時，
她老人家總會窩心地問我幾句「啊～肖年ㄟ，擱來等查某兵幼啊？」
最常見的是「啊～呷飽ㄚ沒...」，要不然就是「阿著穿呴修ㄋㄟ」！
而我，給予的回應永遠都是不好意思地，害羞地點點頭說「嗯」！
這麼多歲月流逝而去，阿婆您還記得曾經那樣靦餂的我嗎？
那一個總是穿著制服在這兒守候著的男孩，如今已經長大了呢...
而您？還好嗎？
遮雨棚下妳白色的小 Jog 早已不在了，
但我還是記得它棲息在阿婆遮雨棚下的樣子！
搜尋它的蹤影是每個課後夜晚的小小樂趣，
在右邊後視鏡桿子上，綁上每一天想對妳說的話以及叮嚀，
此時我才會覺得我的一天終於完整了....
有時候，偷偷地掛上一杯溫暖的熱奶茶，
然後躲在一旁看著妳捧著那一杯溫熱時幸福的表情，
對還是學生的我，那比模擬考成績足以錄取第一志願還要令人感動...
社教館前的階梯還在...
捧著一本「霸王別姬」的我的身影模糊地在眼前呈現，
忘了有多少個夜晚，憑藉著昏暗的銀色路燈，
我在這兒等待著妳的同時，一頁一頁吃力地讀完了它，
也寫下了我們共同記憶中的每一頁故事....
一輛小機車從我身邊快速擦身而過，驚醒了沉在回憶海的我！
不到一公尺的距離，嚇醒了我之外也嚇了自己一跳，
黑暗中大概沒發覺怎麼有個人傻傻地站在路上吧...
收拾一下快要滿溢的情緒，上了車繼續無定向地漂泊著...
循著道路兜了一圈來到自己的高中母校，
兩邊的校園還亮著幾盞燈光，夜色裡稀疏的人影晃動著！
在這兒我度過了短短的三年時光，
三年的張狂飛揚，三年的光鮮亮麗高中生涯...
只是，那些日子已過，青春也不再，
那曾經的意氣風發也都屬於時間成為歷史，
就像這偌大的校園再也不屬於我們的一樣了....
左拐，沿著成大往火車站的方向前進，
路的盡頭是後站，人山人海地站著了許多歸家的遊子，
眼中的殷殷期盼全都寫滿了思家的鄉愁！
我們也曾這樣地來回於新竹台南之間，
一同在這兒等著家人的接送，回到各自溫暖的家，
最後又一起回到此地再次攜手共赴新竹投入學校生活....
我常說我們是兩個來自鄉下的小孩一起在北部相濡以沫，
在遙遠的異鄉生活著，建構出我們自己的世界！
而妳也總愛說如果沒有我，四年的大學生活恐怕將只有書本可以紀念！
但... 現在想起來，妳的心中還會是感動嗎？
還是... 也跟我一樣有說不出來的遺憾？！
喇叭裡傳來少數我所熟悉的古典樂中的一首，是 Sarasate 的流浪者之歌！
聽不出來是那個版本，但對我而言都是一樣地滄桑....
就跟我喜歡的歌手王傑一樣，就算唱起生日快樂歌也同樣哀傷。
在人生的旅途中走過了將近三十個年頭，
在感情世界裡繞了這麼大的一圈，怎麼我仍舊無主地流浪著呢？
血液裡潛藏的流浪因子，要到甚麼時候才能洗滌而盡呢？
繼續恍神式地開著車，待清醒過來時已經來到了健康路。
往體育場裡繞了一圈，順路去看了一下我們最愛吃的黑輪攤，
那是每次我們騎著機車閒晃時，總會經過的另一站！
兩隻黑輪、一隻米血與甜不辣，外加一份大腸包小腸，
然後再為妳盛上一碗滿滿的湯，撒上一些胡椒粉，
就這樣花不到一百元的簡單下午茶，
給我們的幸福遠遠超過京華酒店的昂貴消費...
更何況，這兒還有撒落一地的鳳凰花以及溫暖的陽光呢....
回到健康路往海邊的方向前進，最後到達黃金海岸...
或許是人潮都往跨年的晚會去了吧，
海邊的人潮沒有記憶中的多，三三兩兩地散成一群群..
停好車爬上提防，靜靜地聽著浪濤聲看著遠方海上的漁火發呆....
約莫半小時的時間裡，我的腦海是一片空白，
像故障的老舊電視，閃爍著沒有任何意義的黑白雜訊，
怎麼微調也轉不到正確的頻道.....
下一站又該往哪兒去呢？？
回到車上轉開了引擎，但腦袋仍舊沒有清醒...
台南的一切記憶又在腦中纏成一團，
或許，離開了台南這些糾纏才能遠離吧...
朝著高雄前進，不知不覺中來到了興達港，
晃了一圈，沒有食慾的我不想下車覓食因而繼續茫然地開著...
候鳥南下的原因是為了過冬，而我呢？
或許，也只是想找到一絲絲的溫暖吧！
而南方又是否有我想要的溫暖呢？
折返，進入了熙攘的市區...
我討厭這過份人工的跨年夜，
歡騰的氣氛逼得我無法喘息...
撥了通電話給妳，可惜妳沒接....
有些落寞，也有一點失落...
但這樣也好，否則我恐怕又只會傻傻地在這兒笑著，
然後僅僅一句「新年快樂！」後就不知該接著說些甚麼了！
最後，我又回到了我們一切記憶的起點....
坐上了階梯，撥弄著腳邊的小石子...
忘了有多少個夜晚我也是這樣孤單地在這兒守候著，
但在漫長的等候中，我總知道有一個妳會出現在我眼前，
然後，陪著我一步一步地走向未來，走過我們成長的一切....
然而，這一次妳不會再出現了...
就像妳終究沒有回撥電話給我一樣...
默默地，讓時光倒帶..... 讓回憶重來！
我想起了臨上成功嶺前妳送我的那捲「靠近」...
想起在澎湖因遺失了妳我的心情筆記而久久不能成眠 ...
想起在這兒守候妳的每個放學時間 ..
想起那些載著妳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時光 ..
想起在甘蔗田中笨拙地把妳的腳燙傷的往事..
想起每個日出日落都有妳伴在身邊的歲月 ..
想起我們一起洗菜煮飯看著遠方夕陽墜落的日子 ..
想起妳每個甜甜的笑容，妳生氣發狠的模樣 ..
想起 UCLA 的校園、Santa Monica的海灘以及悠閒的巴里島..
想起那浪漫的小樽運河以及令人讚嘆的函館夜景...
最後，想到自己沒能做到曾信誓旦旦要給妳的永遠...
再一次地... 忘了自己身處何方地嚎啕大哭 ...
對不起，我始終沒能給你永遠，
也沒能陪妳走到世界的盡頭....
用了將近一年半的時間來贖罪，我知道是遠遠不夠的...
但親愛的妳，今天是 2005 年的最後一天了...
當我又來到了我們故事的一切起點...
當我把屬於我們的台南的回憶重行旅行過一遍...
當知道一切都已經留在歲月中無法重來...
當我們做了再多也無能為力去留住時間的努力後...
我再也沒有辦法背負著我們這麼多的回憶走下去了....
沒能給妳一輩子的我再也背不動這原罪了...
對不起，但謝謝妳...
謝謝曾經陪我走過十一年歲月的妳...
這兒是起點，那麼... 可不可以，就讓它變成終點呢？
親愛的妳，請一定要幸福....
請一定要在自己的天空裡過得比從前更好，
比我曾經能給妳的幸福還要更幸福，好嗎？
我該走了....
屬於我一個人的旅行結束了..
屬於我們的旅行也留在回憶裡了....
就讓一切的一切都回到當初的風和日麗吧..
就讓記憶停留在初初見妳時的那一刻吧...
所有所有的美好，就讓我們通通放在心裡珍藏吧...
不是遺忘，只是放下...
該走了....掰 ~
我生命中曾用盡了力氣深深愛過的妳.........
我會幸福的，妳... 也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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