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沒有人聽說,來到夏天的田園詩,綠的決然。
回來時在飛機上想,如果現在墜機了會如何。沒騙你,我真的是這樣在設想的,想著
誰來幫我清理我遺留的房間,誰會在飛機的漆黑的殘骸中哭泣地喚著一個個名字。哪,我
想絕對不會是你們吧,畢竟你們連我不在也無從得知。
在飛機的每一個晃動,人們一排一排的頭顱順從地搖晃時,我想起電影上看到在飛機
裏傾斜而尖叫的人們,明滅的燈光不祥又冷笑地照著驚恐的臉,空服員的聲音微弱無力地
想在嚷嘩中尋求出路。墜地的杯盤、滑動的餐車、掉落的行李、無助的乘客,應該是這種
景象的吧。
可是驚慌之前呢?應該沒有人知道,坐我後面的導遊還在吱吱喳喳不停息地講著自身
經驗,左前方的阿伯還在藉著昏暗的閱讀燈讀著中文版的Blink,坐我旁邊的小弟無
聊地觀望窗外漸落的霞光,藍黃橙紅紫靛灰,一切溶在深沉的黑色中。相對的一排窗則看
的到消失在雲海中的夕陽,她們驚呼、她們陶醉,渾然不知接下來的惡運。
而此時我正聽著飛機上的廣播,是大塚愛的櫻桃,「綻放笑容想和你相擁在一起」,
嫩嫩的嗓音。膝上擱著米蘭昆德拉的不朽,正前方的電視還播著看過的馬達加斯加,我跟
著音樂搖晃,一邊設想如何死亡的情景。我想我要抱著我的手記,或許它有可能逃過一劫
,不被燒得焦黑,然後有人會藉此辨識我的身分,生前是想些什麼東西,而不是像電視上
報出來一個又一個無意義的名字。
如果不朽是被不認識的人記憶,那這樣無非是死得其所,我如此對自己說,藉此來撫
平不可理喻的焦慮。飛機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過如果真發生,我們就會有共同
的結尾了,像是拉曼查志士中敘述者擔心的那樣,我們就這樣百口莫辯的被認定,所有的
記憶最後都會收束成安靜的判決,然後有人會哭會罵會難過會責怪會踢皮球,但是我們也
不在意了,從來補償都是生者的事,或許我們還可以幸運地留個名字,但留不留名又如何
呢?
當然,如此設想並未發生,否則我也沒機會一邊咒罵慢吞吞的字顯示一邊撿拾拼湊想
過的片段並且打出來給不認識的人看。如果如果一切當時終結,也沒有人會知道某個人的
思考在當時是怎樣飄過的,而如果誰現在知道,然後我不見,也是一樣什麼都無法證明的
,誰都不是無可替換,又是互相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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