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如今秋天已到了盡頭，而冬天尚未來臨，我密密的封起陳列的舊事，像幅永不褪色的畫。
已無法再想起，思念如今成了艱苦的差事，像是稀瘦的清粥，湯湯水水，溫飽的慾望顯得
無可奈何。不知曾幾何時，也或許是日子一步一步的走來，就那麼約化為一片沙漠，放眼
望去，貧脊而荒無。身邊的人總是來來去去，我向來不以為意，來也好，去也罷，生活就
是這個樣子。我不知道他們想從我這裡獲取些什麼，滿足些什麼；有能力挖掘就攫取吧，
如果能夠得到，我是不介意被搶奪的，不論那是什麼。
後來當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球場青春年少揮汗如雨著，才驚覺錯過了什麼。或許，
我們不應該總是殷殷切盼著長大，而今已無法追悔，儘管我從未為我自己的人生後悔過；
即使是現在。我一向是驕傲的，不論過往如何失敗與殘破，依舊像只孔雀開屏，張牙舞爪
地展示著自尊自傲，就算是面對你，也牢牢不可放。有人曾經對我說﹕『雲淡風清阿！』
，也許，我想。雲淡風清並不代表不在意，不在意卻不代表不傷心，不傷心不代表不重要
。我不愛有人為許多妾身未明的情況下註解，太武斷，太主觀；可身邊總不乏這樣的人，
除了忍耐和包容，只能保持緘默。我不懂得忍耐和包容，於是只能緘默。
沉默是一種美，那是距離的美感，朦朦朧朧，帶著遐想。只要不探究真實，一切空憑想像
。多美好！可總有人喜歡探問著真實，偏偏卻沒那膽量去承受。而我厭煩這樣的人。 A曾
勸我必須收斂這樣的怒氣，於是我便抑下了。謊言只要有一分真實，便足以令人相信。我
就是這樣的存在；情緒給了三分真實，言語給了一分真實，那麼一切便八九不離十了。 A
說，我天生該是個演員，除了悲劇。是了，一個悲劇的花旦是不該不流淚的。那種情緒打
從我的身體心裡蒸發散去，不見蹤跡。於是，我就這麼腐朽敗壞，終至凋亡。
如今覺得相當的安祥，寧靜闔止。站在路口等待著，那時不禁想起，過去汲汲營營，而我
卻從未清清楚楚的睜大雙眼看著我的人生，頓時我覺得輕鬆了起來。眼前的景色退的好遠
，那樣鮮明的色彩像是筆尖剛刷觸過的色調，濃郁的，深沉的……恍若站在畫廊，輕輕地
走過窄窄的甬巷，穿過了數以萬計的璧畫。我已成觀畫者，卻不再是畫中人。那樣的心情
是無以名狀的，像是拋棄了什麼，心裡有些溫熱就這樣汩汩流逝了。後來當我再度見到家
人還有 K時，才發覺回不去了。一樣是微笑著，可是溫情卻不再了，這並非是我能控制的
，我也無法去在意了。很難理會的清；我對他們說，從來沒有恨過，或許是因為也從未愛
過的原因吧，不論過去如何，未來如何，不會有交集，也毫無關係的。我看著他們勉強像
是隨時會瓦解崩塌的笑容，令人嘆息，卻也視若無睹，畢竟他們的情緒已不在我思考之列
了。我的世界是完整的，像這座島嶼，清清楚楚的界定著分野，誰也不得跨越。而今，就
算是 A也不能了。就如同你。
其實我也早已經忘記你了，包括你的名字，你的容顏。所有過去關於你的一切，都只約化
為『你』這個字了。現在，這個『你』也將要約化成字典裡一個毫不起眼的字彙，一個文
法句構中的代名詞。很公平的，今日，我們站在相同的起跑點上，追求著我們後半的餘生
。我說過的，你可以從來不必顧慮到我，只要沒有踏入婚姻，誰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你
去吧，去吧。我向來不攔你的，就如同我張揚碩大的翅膀，剽悍的，狂妄的，就這麼飛走
了。我過的很好。自從失去溫情，如同失去了熱度。我活在靜默而涼爽的氣候裡，再也不
必為了避暑而遷徙。
企鵝是一種不會飛的鳥類，因為在它們的生活環境裏沒有來自天空的天敵，它們只要會游
泳就夠了，所以它們的身體結構非常能夠適應冰寒地帶的海水。根據達爾文的進化論是這
麼解釋的。愈經常使用的東西愈容易進化；反之，不再使用的，慢慢就會退化，到最後甚
至完全消失。愛情亦如是，更別說其他的情感了。不可否認的，我曾愛過你的，但那也已
成往事，或許當我年老藉以憑悼時，可以解釋為我也曾年少過。已無法大喜大悲，而我的
愛已死了。很好，如今又是陌路的人了。此刻你所在的世界裡是否也是落葉偏遷，百花凋
零？當落花散盡，憑記來去時，我們也將不再執著於表象，讓世俗遠遠拋離。而我們豈能
緊緊咬住回憶不放？於是我決定放下所有悲喜，劫後餘生。
誰也不欠誰了。人生畢竟太過漫長，長到容許一些錯誤和修改，而我也不再見你了。過去
我也曾許過千千萬萬的願，當再度相見時，也能微笑著說日安。可我想我已到不了那些有
你的城市了。愛情若有雨水的烘托，必也能淒美纏綿。我們的愛情如此濕冷，陰暗的看不
清自己的影子。唉，水鄉的愛情總是水淋淋，淚潸潸的。儘管你是我那預期的人，卻是不
能預期的人。伴你渡過流水無情草自春的歲月，心情也總是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捧著書
卷回味著，像是晾曬著昨日我們的高歌。
不枉此生了，畢竟我們也曾轟轟烈烈過。我們的故事已然休止，轉眼又是新的篇章。我曾
答應過你要寫下關於我們的故事，可我總是遲遲無法提筆，生活太過紊亂，來不及抽絲剝
繭，就枯槁了。或許，也有可能是因為，握住一些斷簡殘篇能夠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你。太
過惶恐了。我已遺忘了許多事情，甚至遺忘回家的路，走在城市的街道，茫然不知所措。
我想起與你坐在秋光裡，那樣滿山滿谷的暮色……還有呢？多麼令人憔悴的離別，假若我
真遺忘了你，誰又該寫下歷史的一頁，那關於我和你的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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