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塵封的抽屜,我愣愣看著幾張零散的紙頁,陷入沉思。
思維啟蒙較晚的我,一直到高中時代才學會用自己的意志創作。而國中
時代,除了幾則遺失的斷頭武俠小說,留下來的文字幾乎都有「範文」的影
子。很多的成語,很多的名言佳句、相似的情境和自作聰明添上的結論。感
覺就像件百納衣,但縫製的技巧太差,遍是乍看之下即可發現的、粗大醜陋
的補釘。那時的作文本,自己看了都懂得嫌惡;自然是被我匝成一捆連著參
考書一起資源回收了。
高一,我的創作程度依舊停滯。交了幾篇作文,得到老師的一點讚賞。
我永遠記得老師是這樣對我說:「妳的文字運用技巧很好,但總覺得少了些
什麼。」我知道是少了些什麼,是少了情感上的共鳴。在書寫時就沒有挹注
情感了,讀的人又如何會有情感上的共鳴?為文造情是當時文字風格最好的
註腳,而我只有在寫作業和考段考時才會搖搖我的筆桿。作業往往來不及發
回就被回收了,而段考的考卷總是要收回教務處的。高一,我的手寫作品,
空白。
高二,讀了幾本書、發生了一些事。有生以來第一次癡癡狂狂的真正在
乎過。乍喜乍悲之際,接觸了些乍似平凡無奇、卻會讓人陷入瘋狂思考迴圈
的無解問題。我變得容易憂鬱、變得容易落淚,無論落下的是感動的還是悲
傷的淚水。那時的情緒是難以自持的,往往看著黑黑的螢幕,雙手就不自覺
地在鍵盤上快速移動。一字一句,用力地敲下所有排山倒海迎向我的情緒。
手寫的速度太慢,一不小心我就會淹沒在情緒裡。
情緒燃燒時,文字是奔放的、赤裸裸的。敲打鍵盤的過程也許有種重生
的快感,但情緒褪去時,我卻又後悔了。我看著那些情感溢出文字的篇章,
感到無比羞慚。我怎麼會把這些應該緊緊鎖在心門之後的想法毫無保留地打
出來了呢?於是,我刪了一部分的文章,連備份都來不及。而那些,卻也是
最真、最沒有矯飾的那些文章。現在只剩下幾個片段還在我記憶深層漂浮,
而我不知道它們還能漂浮多久、又會漂浮到哪裡去。
過與不及,我終於決定尋找那平衡點。我的文字開始傾向隱晦生硬。我
開始以跳脫的寫法,以誇張的篇幅陳述著主人翁──其實也就是我──內心
的獨白和喃喃自語。只是,這時的作品總是很不討師長們的喜歡。他們批判
我太過生澀的技巧,皺眉看著我的「無病呻吟」。只是,他們怎麼能確定那
是無病呻吟呢?只因為我的年齡後可以推測的生活歷練,他們就可以把我的
滿腔愁緒抹煞成為賦新詞強說愁嗎?也許幾年後回頭,我會覺得那時的作品
幼稚的可笑,但當下,我的確是覺得被否定、不被了解的。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我忽然嚮往起那淡泊、微溫的文風。回頭看之前的
作品,總有那絲矯造和譁眾取寵。嚮往歸嚮往,我卻不知道怎麼拿捏文字的
溫度和距離。有時太熾熱貼近、有時又太冰冷抽離。更多時候,是失敗地不
知所云。但我會繼續寫下去的,只要我還有握筆或敲鍵盤的力氣。正如盧桂
珍所說的,若我有幸活到八十歲而不至於太過老眼昏花,我一定要細細品味
我由札記串起的流年──而那會是何等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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