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大概一輩子都不會了解他們究竟做出了何等殘忍的事吧，而那甚至
是讓人不忍苛責的──畢竟終有一個人必須被拋下的，他們也只是墊起腳尖
、戒慎恐懼地，嘗試維繫那恐怖平衡──當終有一個人是必須被拋下的，誰
會願意成為那個人呢？
妳太早就看透了那些不堪，而驕傲如妳學會了冷笑。怎麼可能示弱呢？於是
妳善用妳正好擁有的那些質素讓自己發光發亮，變得比那主導一切的、被眾
星拱著的月亮還要燦爛。妳告訴自己被拋下不算什麼，妳說，當妳指著那些
辭章，自古英雄，多是寂寞的呀。頑強。妳睥睨著那些，平凡。而妳選擇冷
哼一聲。不是妳被拋下，是妳拋下了他們。然而那終究是傷了妳的。
孩子們會長大。妳也認為妳已經永遠戰勝那些，殘忍。妳將它砌上了墓碑又
親手將它燒為白地。只是，半眠半醒時妳看著自己獨自行走於沙地，風吹著
它們嘶厲地笑著。妳為了空出雙手捂住耳朵把所有沉重讓駱駝承載，喔，那
是頭多可憐的駱駝。妳不停堆放時妳忽略了他也有自己的沉重要承載。而天
空忽然飄落一根稻草，他在妳閃神時沒入沙丘裡了，妳把雙手一攤，竟笑了
。妳又終究又是被拋下了呀。
而妳滿面淚痕地醒來，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有時妳會感到疑惑，無論笑得多真心誠摯，當妳只剩下妳自己，妳會覺得胸
緊得難以呼吸，忽然就落淚了。妳怨懟著妳逃避著妳悲觀著，是呀，無論那
一刻笑得多麼開心，將有一天，妳又會被拋下的。也許是想延後被拋下的時
間，那黑暗那孤寂那或許是自卑堆疊成的自傲，妳不願，妳不願展露。於是
妳竭力挖掘那扭曲的閣樓裡也許還殘存的一方陽光，黑暗終究是必須留給自
己。妳必須一直都是笑著的，一直都是。
妳畢竟還是太害怕被拋下的呀。
對著閣樓裡那面半被妳打碎的鏡子妳蔑笑著，曾幾何時妳變成了那樣的模樣
。是的，要笑，笑得誇張到誤以為自己不會哭了。是的，不能生氣，無論妳
是多容易就對一切感到不茍同。坐到書桌前妳讀到那些溫柔的詩篇，感覺到
嘴角的微微牽動時妳竟是驚恐的，憤世嫉俗把自己的心弄得渾身是刺似乎以
為這樣就不會受傷了。
妳不是感到絕望，妳只是不願預支希望。妳不是不願茍同，妳只是什麼都不
相信。妳好像變得比那些孩子們更殘忍了呢，妳看著他們平平凡凡卻也是安
安穩穩的成長著，藉由嘲笑他們的平庸膚淺贏得優越感。其實妳是比誰都羨
慕他們的吧。不然妳怎麼會在心中偷偷用尺規標註著他們，卻在外表上盡全
力做到和他們一樣呢？
妳呀，在那次被拋下後心中有個地方就被永遠得被捏皺了。無論多麼溫柔的
撫平那些紋路還是那麼清晰。而那畢竟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不是嗎？而這樣，
把自己的心包裹上一層蝟甲，難道，妳就比較快樂了嗎？
妳呀，好好想想。也許那些溝紋是可以撫平的。只是看妳願不願易試著讓它
被撫平的。別說沒人願意伸出那隻慈悲的手，有多少是還沒觸及就被妳硬推
出去了呢？
妳呀，別自己把自己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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