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樣是否算是勇敢,但我一直是驚奇甚至有些不以為然地看
著那些受了點小傷小痛就驚聲尖叫,享受著眾人觀懷的「嬌弱」人種們。
跌倒了,我會靜靜地站起來,不動聲色地掩蓋住所有能暗示出我「跌
倒」這個動作的蛛絲馬跡。我不想引起眾人的關切,我甚至覺得那樣很丟
臉──似乎是從小就養成的態度,我總是不哭也不鬧,默默收拾我自己的
愚笨、自己的不小心造成的殘局。
是小二的時候吧。我在初轉到的小學司令台上走著,看著操場上玩著
躲避球的人群。我不太記得事情是怎樣發生的了,一個巨物、一個撞擊─
─我的頭就這樣硬生生叩在司令臺的石頭邊緣上。劇痛讓我捂住頭部,眼
淚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流著,我低著頭等待疼痛感、等待那暈眩感退去。被
淚水模糊的視線隱約看見一個人影──那肇事者,她(即使物理上是巨大
的),何等驚恐。
我終於感覺有足夠的氣力站起來,走回那我顯然已遲到的國語或數學
課,而我把捂住頭部的右手放下,準備拾起事故發生時失手滑落的、剛從
福利社買來的紅筆,卻發現那一直護住腦部的手已滿佈鮮血。
我嚇得連眼淚都不流了。掙扎著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高年級女生。
我小小的(而那時是破了一個洞的)腦袋中沒有任何相似經驗,我呆立著
,等待眼前的高年級女生作出反應。
接下來的記憶就沒那麼清晰了。我隱約記得被帶到保健室、阿姨打了
通電話給小舅媽、振聲醫院的狹長鐵床、麻醉後奇妙異常的「縫合」過程
,我感覺得到針線在我頭部穿梭,卻感覺不到疼。
傍晚時我已是纏著繃帶,在外婆家等媽媽把我接回家,甚至還看著足
球小將翼。恍若隔世,我有些驚訝一天竟發生了那麼多事。
回家後媽媽稱許著我的勇敢。當時的我有些迷惘,我何時表現出了勇
敢?
而我漸漸了解當時的「勇敢」,當我看見同齡的孩子哭喊著,當他只
是腳底一滑磨破了膝蓋皮。當和我紙雕同組的女孩驚慌地看著我,我拙笨
的手在大拇指上劃出了長長一道口子,我卻只是和她借了衛生紙,意圖止
血。
原來這就是勇敢。在他人會失控哭喊的場合鎮定地試圖解決問題。
我想這是我看見一些人們為了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故作出極大反應,會
邊覺得自己缺乏同理心,卻又邊在心中暗自嘀咕「有那麼嚴重嗎?」的原
因吧。
曾有人那樣和我說,有時,依賴一點是沒有害處的。沒有必要逞強,
沒有必要咬緊牙關完成任何一樣只要開口求援就能解決的問題──只是,
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逞強啊。
所以我冷眼看著那些過份嬌弱的人種們。難道,這就是勇敢?從小被
教育著要勇敢,為什麼還會有必須表現出不勇敢的時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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