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學校新生南路側門對面全家巷子走進去，
靠近溫州公園轉角處的圍牆裡，長著一棵高
頭大馬的加羅林魚木花。
雖然最近的天氣活像動不動就跺足嬌嗔，頤
指氣使的千金大小姐，又像東倒西歪、顛三
倒四的醉漢，情緒變化全無軌跡可循，可加
羅林魚木花倒是準時地開了滿頭滿臉的白色
與淡黃花朵，熱鬧滾滾地一家子團聚。只可
惜大雨小雨下個不停，把魚木花蒸騰的暑氣
當頭澆個灰飛煙滅，否則往樹下一站，真頗
有幾分夏天味道呢。
樹有四、五層樓的高度，當一樹繁花在淡淡
的空氣裡炸開，靜巷裡方圓數里頓時滾動著
少有的喧嘩，更有如國慶閱兵時的壯盛軍容，
使行人很難不駐足抬頭瞧個仔細。前兩年的
魚木花季，可能是圍觀、詢問者眾，台電被
問得煩了，索性在牆上張貼關於此樹身世的
新聞報導，後來又改成木製告示牌，加羅林
魚木從此可向來往的人們響噹噹的自我介紹，
拗口的樹名再也不怕因風吹雨淋而模糊不清
了。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對魚木花的感覺。很
長的一段時間裡，甚至連樹的名字都記不清
楚，要不是告示牌上的字體大到連不戴眼鏡
都可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經年累月打牆下
走過，直到現在我可能開口閉口都還是「學
校對面圍牆裡的那棵樹」，正名遙遙無期。
不過記不記得名字，對我來說亦無甚分別，
我一心牽掛著的只有禁不起三天兩頭風雨的
流蘇，春天裡最令人難以忘懷的白頭吟，對
於魚木花，我似乎已經沒有多餘的關注可以
付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當視線與巨大的
花樹接觸之際，心底竟泛起一絲絲難言的恐
懼。
恐懼什麼啊？難道是怕魚木花下死嗎？還真
說對了，好像有那麼一點耶。望著數不清的
枝頭上簇擁得喘不過氣的花朵，彷彿一尾躁
動不安的大魚，隨時都有可能連根拔起，拍
拍魚尾往海的方向直奔而去，沿途張開大嘴，
把車子房子以及螞蟻般的小人吞進肚子裡，
打個飽嗝，吞進去的東西全消化成泡泡。越
說越像植物版的酷斯拉，不趕緊拔腿逃命行
嗎？
竟然怕起一棵樹來了，真是沒來由的荒謬想
像。當然，硬要編派，誰教樹的名字裡有個
「魚」，即使閉上雙眼，鼻子裡還是聞得到
陣陣腥味啊。其實不管是流蘇、杜鵑、魚木，
都是春神鍾愛的女兒，只是有的生成一副掌
中輕的模樣，纖細得教人疼惜，有的則是洋
人血統，大眼睛高鼻子，整個夏天泡在海邊
曬日光浴，說什麼高下優劣，全是人的喜惡
心作祟，花花草草都是無辜的。
可我也不打算跟魚木說對不起，因為我還是
要說一句，即使自己的害怕於理不容，但其
情可憫。不過這個花季，只要有機會打從樹
下走過，我還是會不知死活地抬頭望個幾眼，
反正一年裡嚇自己的時間也就只有短短的幾
個星期，也是要好好珍惜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變種自虐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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