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夢，真該醒來就抹得一乾二淨的。可常事與願違，
美夢往往只在舌尖留下一絲甜味，惡夢卻在散成輕煙
後，猶想盡辦法聚攏精氣，趁人不注意的時刻露出猙
獰面目，毫不留情地反噬夢主一口，甚至索性放把火
把夢燒了，使負傷的神魂再也有家歸不得，遂只能流
浪在曠野中，等待夢主前去招領。
也許，基於人道主義，雖不得不贊成廢除死刑，可總
該打造一座鑌鐵牢籠，把那些圖謀不軌的夢判以終身
監禁，或者給企圖犯上作亂者一個警惕，使其不敢輕
舉妄動。
今天的夢，毫無疑問屬於後者。不知為何，訓詁學和
劉老師老愛揀我的夢裡窩，而且專門編織考試與成績
的惡夢嚇人。難道是我上課時打瞌睡睡得太兇嗎？其
實我常在睡意甚濃之際還硬撐起精神，迷迷糊糊地寫
筆記，雖然字跡潦草也聊勝於無，更何況周遭同學時
常投以好奇的眼光，因為這個人明明就是頻頻點頭，
卻還曉得要翻頁，手也沒停，究竟是睡是醒啊？可見
我功力深厚得很哩。唉，若真為了這等區區小事和我
計較，拿張鬼臉來叩夢境的門，又是何必呢？
而且這回可好，除了固定班底以外，更加入當紅的鬼
見愁之躁鬱九天玄母娘娘，兩人攜手上陣，聯袂領銜
主演，光憑此堅強之陣容，即可想見，這個惡夢多有
看頭了。
夢的情節其實很簡單。我記得是鬼見愁設宴款待部屬，
我抵死不參加，然後跑到學校上課。那個地方不像課
堂，可老師卻是貨真價實，而且，她正一邊點名，一
邊發考卷。等點到我名字的時候，好戲上場了：走回
座位的途中，心裡即隱隱有不祥的預感，迫不及待地
拆開信封，一看，果然是，竟然只有六十分！天啊，
我慘叫一聲，雖然夢裡的我非常清楚地意識到這次的
考題難度很高，可六十分也太扯了吧，這怎麼可能？
然後更經典的在裝考卷的信封。上頭竟然印著我和老
師的合照，而且不只一張！！老師和我並肩站著，露
齒微笑，面容模糊。照片是頭一回曝光，連自己亦從
未見過，更不知會拿來作成信封裝考卷，怎麼會有人
想得出這種巧思無限的餿主意啊？照片上的笑容和考
卷分數實在很不搭，拍照時應該要喜怒哀樂，各種表
情都不放過，以視成績選擇合宜的照片，要不，一張
上面畫著渾圓鴨蛋的考卷，卻裝在印有滿是興高采烈
表情的信封裡，豈不是對學生的一大諷刺嗎？或者說，
難不成這是學校未來即將採行的激勵學生用功的好辦法？
所以，那抹笑容只好解釋成嘲笑自己囉。當然，老師
的笑容更無奈，一班五、六十個學生，成績高低不等，
她全得笑，不得有第二種表情。不過我仍不忘自我安
慰，分數難看了點不打緊，橫豎畢得了業就好。很神
奇的是，走回座位，那個區域正進行另一場同樂會，
有群同事（不是同學哦）招呼我吃熱騰騰的地瓜稀飯，
我也忘了此時應該要檢討考卷，就唏哩呼嚕地喝起粥
來了。
且慢，鬼見愁哪去了？從頭到尾沒見人影啊。呃，在
夢裡，此人以符號的形式存在，縱使不見其人，只要
一念思之，即如飲酖，一小滴足以致命。新官上任未
滿兩個月，單位裡已人仰馬翻，甚至到了人神共憤的
地步，許多人都想在大樹倒下之前另覓生路。前幾天
早上，和丸子打完卡等進電梯時，其中有一部往地下
室，在一樓稍作停留，當我看見敞開的電梯門裡那頭
蓬鬆捲髮，二話不說，馬上轉過身去。過了兩秒，眼
角餘光瞥見丸子朝電梯方向微微點頭，等電梯門關上，
我說，妳是和她打招呼嗎？丸子說因為鬼見愁有看到
她。呼，好險好險，真佩服自己的反應靈敏，否則一
天的情緒都被攪壞了，多可怕。
那場夢，我忘了是否在大快朵頤中告結，醒來之後也
根本忘了自己有如此駭人之一夢。是等我洗完頭，吹
頭髮時才突然回憶起這一段的。唉，該忘的不忘，這
叫自尋煩惱，為惡夢招魂，世上怎麼有這種蠢人啊？
那時的心情，差可形容為悲怒交集吧。還是要說一句，
在夢的國度裡，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兩個調性
完全不同的人同時出現在夢裡，使得這個夢發揮混酒
的強大威力，令人至今餘悸猶存。是以鑌鐵牢籠須趕
工打造，因一週五天籠罩在鬼見愁的淫威之下，實不
想見此人再肆無忌憚地闖入夢境。若牢籠打造不及，
只好將惡夢捉起來，鞭數十，驅之別院，這時可顧不
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畢竟，小命要緊啊。
至於訓詁老師，我可就束手無策了，要我說出如「從
今而後，不再於課堂上打瞌睡」般的誓言，實在是強
人所難，所以老師您就行行好，請放了不肖學生一馬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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