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天會下大雨。
一早，電話中傳來這則預言，我說會嗎？天氣這麼好，還有微微的陽光，
找不著大雨的狐狸尾巴耶，會不會是謠傳啊？
不是我不相信氣象局，而是諸如此類的鐵口直斷在梅雨季裡的命中率太高，
高到讓你無法分辨是人將不測風雲握於股掌之中，抑或預言飄入雲的耳朵
裡，錯解讀為歡迎光臨的暗示，遂奮不顧身，一頭栽入滾燙人世，這才發
現自己的身份是滌塵降溫的特派清潔工。反正雨季裡的信口開河，一不小
心河水就打從門前嘩啦啦流過，大家直說很準很準，怕只有那些恍然大悟
的雨，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
聽說有人要畢業了。
這種聽說，和下大雨一樣，擺放在特定的季節裡永遠準確，可列為半仙速
成訓練班的入門教材，而且此時此刻，還可以縮小範圍，說得更準一點：
是我們要畢業了。日日在暮色伴隨下疾走在椰林大道上，走進教室永遠都
有親愛的同學對你露出親切微笑；一百分鐘裡或清醒或垂釣，課本裡馬上
就要湧進大量移民，奉師命從虛空而降的註解或賞析，這些都是占卜裡的
神準爻辭。當然更別提下課後踩著混雜輕鬆與沉重的步伐，披著一襲繡滿
月光的長袍回家，走呀走著，有時太過疲憊，影子越拖越長，帶不回家，
晚風會幫我們細心收藏，從此走在夜裡，都有好多好多過去的影子陪伴，
即使獨行也不感到寂寞，這也是早在我們讀懂天機前即已寫就，絲毫不差。
再上一個禮拜的課就要期末考，平時溫柔敦厚多愁善感的詩詞，又開始向
人虎視眈眈；回家的路上，雨果然不由分說地下了起來，彷彿要把漫長白
天裡所積欠的龐大債務，在永遠嫌太短的夜裡一併清償。這一季釀成的梅
酒，夠讓天地喝個爛醉，星星月亮手舞足蹈，說好幾籮筐的醉話。天河的
大水潑向人間的前一分鐘，有誰知道呢？狐狸尾巴真藏得太好。逢此時節，
十發九中的預言不妨再多說一點，說我們熱熱鬧鬧的畢業典禮像場夢，說
考完那天要狂歡慶祝，這些在過去與未來，已實現或將實現的當令新鮮預
言，再多說一點吧，因為等雨季一過，晚風將長長的影子親手交給夜行人
帶回家收藏，恐怕再不能喬裝鐵口直斷的半仙，想想真是好寂寞啊。
雨還在下，真希望這一季的預言也能拖得長長，我要一字一句密密麻麻繡
到天上，叮囑滿天叮叮咚咚的星光，永不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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