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五年裡夜來書聲知多少的日子。
很多人習慣在結束的前面加上「終於」。終於解脫，廝殺終於告結，
終於得以向跳針的詩經老師和冗長無趣的訓詁學告別。搜刮想像範圍
之內的「終於」構句，我們彷彿太疲倦的旅人，一路長途跋涉，心頭
只渴望放下，肩膀只渴望減輕；終於走到這一天，就算不大肆慶祝，
也該滿懷欣喜，伸展雙臂迎接姍姍來遲的終於。
然而，真是如此嗎？在泛著青銅質感的鐘聲裡走向講台，交回尚書考
卷，結束最後一場混戰，心裡其實沒半點輕鬆或高興的感覺。我問snow
和小ｊ考完有何感想，打算延畢的snow揮汗如雨，說只有一個感想，
就是很熱；屈指數算將來預計旁聽的課，如果夠恆心、夠毅力，在不
屬於我們的新學年裡，幾乎也是天天往學校跑，小ｊ說，因為這樣，
所以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某些人離開之後，神魂仍在校園裡晃蕩，但即使日日流連忘返，心情
終究是不一樣了；宣告結束的終究無法延長，即使人物地點不變，時
間卻無法複製繁殖出相同的個體，只能將美麗的殘骸，獨一無二的古
董小心翼翼打包、收藏。就像走過漫長的路，終於彎下腰來，拾起一
顆圓滾滾的句點，不是該歡呼嗎？我卻發現，最低限度只能希望自己
不要有太多無謂的感傷。
大學口金雞園晚餐會後，獨自逛了茉莉、誠品、政大，並不真的想買
什麼書，漫無目的，只是不想回那個不曉得還會待多久的家。午後無
雨降溫，縱使火球已滾落地平線以下，燒炙的痕跡仍在，觸處皆悶熱
非常。連風也一聲不吭的去旅行，少了扇子，整座城市汗流浹背，一
時不察，還以為是專心致志於思考，沒想到只是純粹的體溫過高──
我這可不是想太多嗎？
逛了一下政大，打烊時間近了，無處可去只得回家。書店旁的pub裡聚
集了許多盛裝以待，準備與夜高聲調笑的男男女女，店裡大螢幕上正
播放世足賽實況。那是個即使沒有門檻，但我始終不可能跨進一步的地
方。這城市，連可以假裝流浪的地方都很少很少。也許不要想太多就
可以每天都一樣，不需要假裝流浪也可以哄自己開心。我衷心期待只
要一說出「終於」，就可以輕輕鬆鬆，什麼不用想的那天早日到來，
但也許在此之前，要先試著灑掃總是太過雜亂的大腦，如果順利，心
緊接著也要來番大清倉。
如果心和大腦已臻家徒四壁，空空蕩蕩的最高境界，兩袖清風的我想
必會如釋重負，高興地說聲「終於」，絕對不再重蹈今日覆轍，強迫
惆悵的心說雀躍的話。啊，好多的終於，都好讓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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