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這座城市看不到海。
它可以把你裝扮成精致乖巧的OL﹐它可以是午夜3點你家拐角處便利店的熱包子和淺
淺微笑﹐它可以帶你去衡山路觀察高級動物的紙醉金迷﹐它也可以是街頭咖啡吧裡懶
洋洋消磨掉的歐洲時光﹔他們說它像大海一樣接納一個又一個渺小的你﹐可是﹐卻終
究無法帶你聆聽屬於海的呼吸……
我生活的這座城市裡沒有海。
等我把匆忙紊亂的腳步收拾停當﹐等我把復雜的心緒塞進行李箱﹐等我把一切該放下
的東東捆起來放下以後﹔我要踩一對烽火輪飛到你那裡去﹐拜托你一定要給我一個精
彩的潮汐﹐要給我暖洋洋的微笑和甜蜜擁抱。
因為在我的城市裡終年不得見你……
II
"為什麼你的城市可以這麼美﹖"
"呵呵﹐有麼……﹖"
"我在想﹐很多年以後我也住到靠近海的地方。每天早早起床﹐然後一個人去海邊坐
在沙灘上發呆。下午的時候陪我老公去海邊釣魚﹐看夕陽灑下一片余輝﹐然後在溫柔
的海風裡手牽手回家做飯。"
"每一道菜都是關於海的主題﹐蝦兵蟹將的盛宴﹖你還是最喜歡發呆﹐你沒治了﹗"
"對哦﹐可是我發呆的時候會想很多事咧……"
頭發被輕輕吹佛在臉上癢癢的﹐我撇過頭去想要避開它。我的左手邊是城市吶喊的聲
音﹐高樓街道汽車人群﹐一撥又一撥轟然經過。我的右手邊﹐遠遠近近﹐那裡飄來了
億萬年陌生又熟悉的頻率相似的節奏。
我住在一個美麗海灣的附近﹐聽說那裡是退休海軍療養的地方。從賓館步行5分鐘可
以走去海邊﹐街道兩側種滿了不能確定姓名的大樹﹐他們喜歡親吻你的頭發﹐當你心
不在焉經過的時候。這裡的夜有一種沉默的魅力﹐所有的聲響都有它恰到好處的分貝
數﹐不高也不低。車輛駛過﹐灑一片慵懶在身後﹐慢慢的尾燈消失在遠處的夜色中。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華麗街燈的照射下完整的形狀﹐每一步都帶著上坡時輕弱的喘息
聲﹐空氣中冷冷的透著北方秋季獨有的清爽。在這個無人打擾的街道上﹐我把手指劃
向空中﹐心裡的那個自己開始大聲唱起歌來。
一夜無夢﹐斷斷續續的等來了黎明。黎明把陽光強烈的送進我的房間﹐早晨7點不到
﹐被渲染成金色的賓館房間裡隱約透露著這一天別樣的熱烈。我匆匆洗漱完畢﹐我要
去海邊散步了﹐呵呵。
清晨的大海﹐陽光下的海岸線﹐秋天的海風還有遊人稀少的沙灘。我是在做夢麼﹐我
什麼也沒有奢求﹐卻突然得到了這麼多。有一些小孩站在巖石上找貝殼﹐偶爾一個浪
頭打過來﹐因為撞擊而碎裂的浪花濺起一片歡笑聲。兒童歡笑的聲音總能帶你恍惚回
到久遠的年代﹐你試著清楚地分辯卻又消失不見了。他們光著腳與海浪追逐﹐小心翼
翼的靠近﹐然後又尖叫著逃開﹐簡單的重復著﹐卻是樂此不疲。我站在不遠處觀望﹐
不自覺地笑出來。你看他們像海龜一樣慢慢的靠近﹐又像螃蟹一樣撒著腿逃開去﹐你
聽到他們興奮快樂的聲音﹐突然想到哪一張唱片裡應該有的相似的場景。我開始搜腸
刮肚的回想﹐腦子裡卻是不停的蹦出些毫無瓜葛的詞曲來﹐前一句後一句沒有邏輯可
言。心裡唱著這樣古怪的歌﹐再看大海一遍又一遍撞擊沙灘。
沙灘的前半部分潮濕﹐上面留著不少遊人的腳印。不遠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淡了痕跡
的心形﹐一定又是誰愛誰的証明了。潮濕的沙灘証明昨晚海的漲潮﹐悄悄的爬上你的
心頭﹐一夜又退了回去。後面的沙灘幹燥細膩﹐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躺倒在那兒。我
也找一個幽靜的地方坐下﹐幽靜而且視野開闊。我一坐下﹐就開始想旅行的意義和孤
單的快樂。我掏出音樂準備好好享受一下了。
III
我想一定沒有人能真正了解大海的深沉﹐即使那個一生都在和海搏鬥的老人。我們一
定都自以為得到並享受著大海給予的溫柔﹐卻不願意承認這隻是他淺嘗及止的寬厚賜
予。站在海的面前﹐在你視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遠眺海天一線﹐那一片連接成線的平靜
地域就是所謂的遠方。千百年來﹐多少人為了追逐這天涯交匯的世界而奔赴遠方﹐而
遠方卻是一個又一個無限接近後的幻想。無數人執茅佇立﹐堅刃刺破夜的長空﹐熱血
沸騰在冰冷的海風中﹐黑暗和黎明寂寞的更迭﹐英雄的期待在無限等待過後凝霜冰凍
。
大海記錄著人類蒙昧時代小心翼翼的拓荒﹐觀察著人們對地圓說羞澀的親身論証﹐並
沉默的對待野蠻人在霸權時代對邊疆的開拓。歷史在大海的潮汐聲中起落﹐風流人物
俱亡已﹐眼淚流成了河﹐卻終究流不進海去不了遠方。永遠隻是上帝開的一個玩笑﹐
或者是人類自我安慰的說辭﹐海枯石爛以後的愛會何去何從﹐滄海桑田以後的恨是否
一樣糾結的緊﹔我們向假象的完美無限接近﹐然後聽到了幻滅後的嘆息。
所以﹐大海永遠和你保持著一段距離﹐一段美學意義上構成永恆的距離。你脫下鞋子
﹐輕輕走過柔軟細膩的沙灘﹐一腳踩進海的領域。那頃刻間的冰涼讓人愉悅﹐海水拍
打腳面俏麗而調皮﹐你心裡唱著"愛我﹐別走……"結果又是一波輕柔的接觸。你這麼
輕易的就被大海擄去了芳心﹐它隻是小小的一伸胳膊﹐你便被逗笑了﹔而全世界各處
﹐有海的地方﹐綿延的海岸線上相似的人群﹐不也一樣這麼簡單的痴迷著﹖你讓它撫
摸了你的腳踝﹐但它卻隻允許你輕碰它的發稍﹔你給了它滿溢的熱情﹐而它的愛卻因
為分散而不那麼專一。
一個遊完泳上岸的年輕人說"我不能遊到那些浮標的外面去﹐那裡有危險﹖""是因為
那裡水很深麼﹖""對阿﹐而且那裡有海蜇和很大的水母﹐被咬一口身上就會長那麼大
的包﹗""天啊﹐我還沒見過真的水母咧﹗""呵呵﹐這裡有啊﹐這裡是大海哎﹗"
這裡是大海哦﹗它限制了你可以靠近的距離﹐它的忠誠護衛會在你不小心跨越限制的
時候阻攔你﹐它在遠處金光閃閃的海浪裡升騰起微笑﹐卻始終不容你親近。而我﹐可
憐的我﹐隻能在岸邊撫慰一顆遠道而來的心﹐我能看到的大海的美﹐有它的寬容也有
它的嚴厲。
如果清晨的海流露了一種少女般清純的美﹐那麼晚上的海則是冷艷而性感的。我並不
是故意要做什麼首尾呼應﹐隻是半夜趕去泰山的火車讓我又有機會領略一下九十點鐘
的大海。Susan陪了我一天﹐走的時候還是紅了眼眶﹐百般叮囑我小心﹐每當我說完
一個再見之後又回過頭來說上幾句。這讓我想起天下無雙裡那個送了又送﹐送完再送
的場面﹐隻是我們兩個女人不能來電。最後Susan的抱抱終於讓我有一點離別的感覺
了﹐而她也終於決定要走﹐把我扔在夜色籠罩的棧橋邊。夜晚的性感是互相渲染的結
果﹐哪裡都有情人熱烈的吻﹐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媽媽爸爸並排走﹐孩子在沙地上狂
奔。孤單的遊客因為一個人佇立而額外受到眷顧﹐所以也成了忙碌的攝影師﹐為每一
對陌生的情侶紀錄片刻愛意。
終於有機會單獨和海相處了﹐清澈的天空忽然有一架客機飛過﹐遠處一定是引擎的轟
鳴聲﹐而三萬英尺以下卻是那麼平靜的欣賞。黑暗中的海如果沒有這些星星點點燈光
的修飾﹐一定滄桑難看。已經辨認不清的遠方﹐像劇院裡的重重黑幕﹐什麼時候才能
打上那些讓人思念的頭像。和我生命有些瓜葛的人﹐親人﹐朋友﹐愛人﹐在孤獨來襲
的此刻﹐溫暖的湧上心頭。旅行的意義是為了証明短暫的美麗﹐我曾在其他地方祈禱
上蒼﹐可以讓我永遠記住那些片段帶來的心跳﹔而如今我不得不放棄﹐也許隻是因為
經歷本身更美吧。
大海啊﹐我要走了。在這寒冷難耐的海風中﹐我一刻都不願停留﹔正如你一樣﹐也不
願意在我的美好面前稍作停留﹐現在我們都扯平了。下次﹐我會去別處看別樣的風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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