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標題應該是2008/01/09的,然而文章寫完的時候,已跨過了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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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做著一份不需意識就能做的工作,但是好多很久以前的記憶都像不甘心於我的思
緒裡沒有東西存在一樣,於是紛紛跑出來充填我的腦袋,並且毫不客氣地塞滿,一點
點空間都不留給我。不管我再怎麼趕它們出去都沒用,它們還是很不客氣地一窩蜂地
闖了進來,放肆地搗亂。像幽靈一樣,從國小到高中那些被排擠的記憶,一個接一個
冒了出來。過去的每一次,當這些記憶冒出來的時候,不管是多久之前的,總會讓我
有迫切的無地自容的感覺,然後就萌生好想逃到很遠、很遠,遠到沒有人知道我的過
去的地方過活(或者死亡)。事實上,總是好不甘心就這樣長大了,沒有什麼開心的
記憶就這樣長大了。總是不知道怎麼樣與人相處,在人群裡總是幼稚得像小孩一樣,
並且具備著好多會被人討厭的缺點,因此總是不被人喜歡。那些時候,總是最怕分組
這件事,因為這就等於讓所有的眼睛都看到我無處可去、不屬於任何一個團體的窘境
,最後連老師都發現了這樣的事實,看出我的困窘的時候就更讓我無地自容。眾目睽
睽的眼睛啊…….
孤獨於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好漫長的夢魘。即使班上有伸出友情的手,但是只不過是
因為可憐我,所以給我友情,我一直是這麼想的。一個團體裡總是會有一兩個這樣的
人,對所有同學都好的人,然而當這樣的人愈是不嫌棄我,我就愈覺得自己的可憐、
可鄙。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這世界的遊戲規則,讓人喜
歡的那些遊戲規則,我就是怎麼樣也學不會啊,即使我一點一點的改正、朝會讓人接
納的路上走,但是我毫無所知地違背這些規則的次數還是遠遠地大過於我知道那些不
好而學習改正的速度啊,或者,有些存在於個性本身的東西真的好難改,無時無刻都
想學習做個成熟穩重的人,但是總是無法連根拔除自己根深柢固的那些爛透了的性格
缺點。好比說,多少次我都知道要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講話不要太直要留點餘地,
不要讓別人看出我在想什麼,處事才能夠圓融一點、讓大家都多喜歡一點,可是我就
是學不會啊,覺得在生誰的氣的時候一想隱藏就難過,總是一定要表現出我的不開心
或者說出我的不開心才行,但是一但說出來或表現出來,過不久馬上又後悔了,後悔
為什麼自己不沉住氣一點?然後就開始氣自己為什麼就是學不會圓融、喜怒哀樂能夠
隱藏下來?
當然我知道,我不被人喜歡的原因不只這一點,太多太多了,多到我都不忍心去數到
底有多少了,並且絕大多數都是由於家庭教育的失敗導致的,我的爸媽自己都無法被
世界接納了,又怎麼期待他們生出來的小孩──我,長大後會知道並且自然地朝被世
界接納的路上走呢?再者,連我自己都不曾喜歡過我自己(我試過但是真的無法喜歡
自己)並且極度厭惡我自己,我又怎麼能夠期待別人會喜歡我這個人?
今天好像又消極了起來,大概是因為過去那些青春時期痛苦不堪的孤獨陰影浮現的關
係。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想把國中時候令我最難以忘懷的不堪記憶書寫出來,想把那
些陰影通通揪出來,一一書寫,好好為那些陰影流淚大哭,哭完之後再想起的時候,
也許會好過一點點吧?Who knows?不過,陰影真的太多太多了,就算要寫,要寫到
何年何月才寫得完?又,我有勇氣把它們毫無保留地一個一個攤開來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突然想起今天在看的羅智成新出的詩集《夢中邊陲》裡的詩句:「我這麼近地望著妳/
像糜鹿靠近教牠喪命的湖泊」此刻的我,或許也就像是這樣吧!這麼近地望著這些陰影
,像糜鹿一樣靠近腐敗得發臭的那些黑色記憶……
國小、國中、高中,都充滿了被排擠的記憶,太多太多難忘記的了,不管多久都還是讓
我覺得自己的那些過去,加加起來怎麼可以面目可憎到那樣的程度?回想起人人都討厭
我的那些記憶,每當想起的時候都想殺了那些記憶裡的自己,讓這些緊咬著我不放的殘
像消失得一乾二淨。可是那是不可能的,記憶一但成形就不可能消失,因為它就是確確
實實存在過的啊,不管怎麼否認都是存在過的啊。並且那些記憶,隨便撿幾個來寫,都
是可怕的孤獨與可恨的自己啊……
今天想起的那些不堪,國小到高中都有,然而國中時候的記憶佔了大半,似乎隱隱地告
訴我,若要把它們書寫出來,該以國中時候做為起頭。反正記憶這種東西,當它們的共
同性都是陰暗不堪的時候,時間上的順序並不那麼重要,因為陰暗的本質是一樣的。就
像邱妙津《蒙馬特遺書》一開始時說她那些遺書彼此之間沒有必然的連貫性,除了書寫
的時間連貫以外。
想起國三時,坐我後面的男生很討厭我,有一次他在負責發作業本時,卻故意把我的作
業本掉到地上,並且就這樣忽略過去,最後我找不到我的作業本,跟任課老師同時也是
我們的班導反映,我說我沒拿到我的作業本,班導就問剛剛負責發作業本的那個男生有
沒有看到我的作業本,他說掉在後面的地上,班導說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幫她撿起來?他
說:「不想撿。」班導問他為什麼不想撿,他說:「沒為什麼,就是不想幫她撿。」這
時全班都在笑,班導再三叫他去撿起來他還是不撿,最後班導說:「你要幫她撿起來,
還是要被我用板子打手心處罰?」他說他寧願被打手心,班導
見他這麼說,沒辦法,就打了他,但是我看見班導的嘴角也有隱隱的笑意,我不知道她
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好笑?至此,我一直都忍住眼淚的,只是面無表情看著整件事,但在
班導打他的時候,我感到連班導都認為我這樣被對待也是沒辦法的事,終於讓我忍不住
哭了,因為我覺得被屈辱。這時全班都在笑,像看笑話一樣,那時我終於再也忍不住,
居然當著全班也當著老師的面脫口而出:「很好笑嗎?把我當笑話一樣笑,很好笑是嗎
?」然後就趴在桌上流淚,把自己埋在並且縮在自己圍起來的,只有兩臂圍起來那麼寬
的心牆裡,連哭聲都不敢發出地只是埋在自己的雙臂裡流淚,流不停啊,不管外界的嘲
笑與動靜啊就是那樣哭啊……後來不知道是誰幫我把作業本輕輕放到我的桌上,我從趴
在桌上可以感覺得到有人幫我放在桌上了,可是我還是沒有抬頭,還是不停地哭……
忘了那件事情的後續是怎麼樣了,然而後來那個男生又寫了一張紙條罵我,丟在我的椅
子邊等我自己發現,我發現那張紙條,上面說我真的是多讓人討厭之類的話,然後署名
是另一個男生,我好生氣,就問那個男生為什麼要這樣寫?那被栽贓的男生很無辜說不
是他寫的,最後有人跟我說是某某某寫的,那個把我的作業本扔在地上的男生寫的,我
好生氣,就寫了一張指條丟回去,上面自己幻想自己有詛咒別人的能力而在紙上恐嚇他
不可以再這樣否則我要詛咒他,那男生又回我一張紙條,大意是說:妳以為你是誰啊?
神嗎?還是美少女戰士?別笑死人了好不好像三歲小孩一
樣幼稚……之類的話,後來紙條事件不知怎麼地鬧大了,老師把我媽找來學校談,於是
我媽就知道了我的事情,那時候回到家,還會隱隱聽到我媽跟我爸討論我在班上「人‧
緣‧真‧的、很‧不‧好」的事情,還有我有「幼稚至極的幻想」這件事,只是那時要
考聯考了他們不會在我面前講這個,這就像是心照不宣在家裡不講的事情一樣。但是我
知道爸媽知道了這些不堪的事,自班導那裡知道了,光想就讓我覺得困窘難堪得可以。
現在想想,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再也不想跟爸媽講話,印象裡,一直到國二為止我
就算不喜歡爸爸,都還是可以多少說幾句話,也會跟我媽分享
在學校發生什麼好笑的事、我考了多少分、贏了誰誰誰多少分(國中很愛跟人比分數也
是我讓人討厭的原因之一),但是自從班導通知我媽到學校一趟並且把我在班上的情況
告訴她之後,回到家我媽又跟我爸講之後,從那時候開始,跟他們講話就讓我感到很不
耐煩地頭痛欲裂,一直到現在都是,也許我潛意識總感到我在外「人‧緣‧不‧好」的
事情被他們知道了真的是一件很難堪的事,光想到他們從此知道了這個事實之後,就讓
我回到家也困窘得無所遁形,並且,這樣的困窘,是你們沒有把我教成一個得體的小孩
的關係,全是你們的關係……因為你們是在外不得體的爸媽所以才會有這麼不得體的小
孩……從那時候起,我深深地不喜歡、甚至極度地厭惡跟我的爸媽講話,隨著在人群裡
愈來愈感到孤獨,就愈討厭他們。我也好恨那個班導,都是她把這些事情告訴我的爸媽
,才會讓我再也不想跟我爸媽講話,並且又多了一個厭惡自己的理由:對自己爸媽超級
冷淡的爛人。
想想自己真是糟糕的一個人,老是要把自己的孤獨歸於別人。可是不這樣想我就會更難
受,為什麼我生下來就要承受被人排擠的命運?每當看到可以在人群中笑得很開心的人
都會極度羨慕並且同時也極度地自慚形穢。深深厭惡自己的時候,不分點厭惡的感覺歸
到哪裡去,就會讓我更感到自己一點一點地往某個不知明巨大的黑暗處沉……真是自私
的我,為了不沉到更深的地方所以這麼不理智地歸罪、恨那個班導還有我的爸媽。
可是,當被人群這樣對待,我真的好恨,恨到極點了!即使是自己的缺點太多被人討厭
,不能怪罪別人,但我還是沒辦法啊就是恨,恨自己為什麼得承受不被人群喜歡這件事
……我也很想被人群喜歡啊,也很想融進人群裡啊……可是沒有辦法,我總是不知道該
怎麼做才能真的成功且天一無縫地融入人群裡,好像我天生就欠缺這樣的能力似的。就
像國高中每次體育課都是我最討厭的時光一樣,當老師說好大家散開,各自去活動吧!
大家都散開了,就我留在原地,最後我每每都是趁老師不注意,偷偷跑到不被發現的角
落,打開袖珍重點手冊或英文單字本之類的東西來啃,很用力的背上面的東西,邊遠遠
看著大家打球笑鬧的樣子……,然後再安慰自己說:「沒關係,他們在玩的時候我在念
書,這樣比較好,我比別人多念了這一小時……」
國中被排擠的記憶最令我難過的一次,莫過於是畢業前夕領到國中畢業紀念冊時,很期
待地打開來想看我們班每一個人的照片,卻赫然發現自己的大頭照,鼻子整個就像個豬
鼻一樣,我以為是我自己心理作用所致,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好久好久,眼淚在眼睛裡打
轉了好久。由於承辦畢業紀念冊的照相館就是我的一個親戚,於是就跑去親戚的店裡尋
找原稿來看,發現原稿上面,我的大頭照被惡搞,鼻孔被塗黑、塗大,發現然後我才恍
然大悟,為什麼之前有一些人在教室後頭圍著還沒送件的原稿,一群人在那裡哄堂大笑
,想必就是為了惡搞了我的照片而我完全無覺而笑吧!真過份,就算我再怎麼被班上厭
惡,為什麼連一點點餘地都不留給我?是不是我這樣的人,就不夠資格好好地擁有一個
紀念呢?
每當過去求學時被排擠、孤獨的記憶出現,總是迫切地讓我感到自己的脆弱無助。雖然
,在那些時候,我是很勇敢堅強的,總是相信畢業後到下一個全新的環境、全新的人群
裡,會開始好轉的。那時候還不懂我生命裡孤獨的本質讓我不管到哪裡,都會散發著腐
肉般的氣味,如影隨形。國中時因為孤獨的遭遇,精神時常都是痛苦不堪的,每天去上
學對我來說都是酷刑,但我還有活下去的動力:考上夢想中的高中,生活就會變好,就
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因為有這樣的遠景所以再怎麼難以忍受還是會努力忍……,現在想
想,好羨慕那時候還有個明確的目標可以當成活下去並且對人生還抱持希望的信念……
就算痛苦但是有個什麼目標的青春還是比現在強得太多太多了啊……那時候一點都沒有
想死的想法,不管再灰暗都還是覺得「繼續活下去,總會有好事發生的。」真是單純的
年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記憶無來由地就湧現的關係,今天覺得抵抗得好辛苦,與厭惡自
己、厭惡世界的想法抵抗……,剛剛寫這些記憶的時候,眼淚像水龍頭一樣瘋狂掉淚,
我發現當我挖著這些陰影並且書寫它們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它們是這麼巨大,而我居然
長期以來一直都沒發現原來它們造成的悲傷這麼巨大的事實,巨大到當它們出土並且見
光之後,那個空下來的坑洞,隨即就被流不停的眼淚填補。
記憶與書寫之間,真的是太可怕的一件事了。
今天看羅智成《夢中邊陲》,很多讓我很有感觸的詩句。羅智成在詩集序裡說:
「當我們打開詩稿/逐行讀、寫/我們就醒著進入了夢中的世界//在彼/我們治療、調養、
/……/和不同版本的自我/進行各式重逢與對話/有時,因為遇見變形或死去許久的記憶/
驚嚇不已」每當書寫一個過去的記憶,怎麼樣也止不住的大哭,也總是讓我瞭解到了羅
智成所說的這一點。羅智成又說:「孤立的時候/不要讓自己顯得/脆弱」,想起那被孤
獨包圍的自己,曾經很努力就為了不讓自己顯得脆弱,現在則更是如此,很努力在人群
裡微笑,只為了不讓自己顯得脆弱。現在人們對我的印象都是開朗、活潑的,可是我還
是一樣,總覺得自己在人群裡是很困窘,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只不過現在好像比
小時候掩飾得更好罷了。現在的我總是在人群裡面努力演著,演著自己一副很融進人群
裡這種戲碼。
可是實際上,沒有人知道,我真的無時無刻都迫切地感到脆弱得快無以為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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