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為遊民的頭三個月,我時常坐在電影圖書館的愛河畔發呆。但這種情況並無法長久,
我不是柯慈筆下的Michael˙K,無法感官上那麼純粹的發呆或感受,最常發生的是我神遊
於一些抽象概念的辯証或精密計算冷酷現實的壓力。
初始我擔心別人看出我的身分,到每個地方都一樣。在愛河河畔的我無法被周圍熙熙攘攘
的情侶、朋友所感動,更帶著一股莫名的恐懼與憤怒,於是我總坐在河隄邊,而非距離岸
邊幾步遠的坐椅上。
每天晚上,愛河流域的建國橋、七賢橋、中正橋、五福橋總放肆著神秘的太空燈采,很多
人覺得這樣很美,但我覺得很俗。直到現在,高雄市一些主要景點都被太空燈給佔據,例
如西子灣、蓮池潭、中央公園。我知道我不爽,但也無法怎樣。因此在別人被那些像被外
星人殖民的太空燈所眩惑時,我習慣長久盯注愛河深沉、油黑的緩慢流動,並想像自己是
水面下的一條魚??那也許是我的命運。
抬起頭望了望晚上的天空,並不很開朗,滿是層雲。有些微的冷意從愛河上游吹送,我不
由得拉緊了領口。偶爾我會聞到隔壁咖啡座的濃香,但這樣就滿足了,並非我沒錢,只是
想更經濟的利用罷了。
「…一事無成…」我無意識的喃喃道。腳蹬了幾下。
似乎我所接觸的每個人都曾說著同樣一句話。
記得是前年冬夜,媽跟我各自躺在隔著一面三夾板的床上,一點懇求,一點試探,問我為
何這樣對待他們。我冷靜的言語中帶著怨懟,述說著家族與我的疏離。媽不會說話,沉默
了會,才囁嚅著:「你爸跟我一事無成,我們…只是…」
我有個網友,她在國小擔任高年級導師。平常在學校她身受學生及家長的喜愛,我沒見過
那麼完美的師生關係。但每到晚上,她一人孤零零的在公寓套房裡枯索著。三十幾了,面
對著漆黑的空間,除了跟陌生網友自嘲自己的平凡與一事無成,接著就靜靜的等時間一到
,吞了最熟悉的安眠藥,等待明天的日出。
在民生路底的艾迪爾酒吧,我過去一段日子曾耽溺在裡頭流瀉的音樂及清脆的酒杯敲撞聲
響。「一事無成」是這些白領酒後微酣的玩笑語,夾雜著自謙、調侃、填充空白的空白??
他們也只有每天的這個時候花短暫時間回憶今天過於樂觀發光的臉。
這些人都是遊民,原發性的。我倏地打了個冷顫。
一回過神,愛河的油亮已經純粹,少了車子或霓虹燈的污染,咖啡香也逐漸消散。又是一
天,一天又這樣過了。我慢慢起身走回自己的棲地,途中經過一間7-11,進去試探性的問
了問店員這裡過期食物處理的時間,隨便買了個15元肉包就走。同時心底暗暗想著:下次
你見到我的時候態度會變怎樣。
「每個人都是遊民喔!」我跟自己這樣打氣著,笑了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4.16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