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經常會不自覺地脫口低誦秋興八首的句子，儘管我已不再需
要準備杜詩考試。
有時是關於時間的感慨，比如『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洲前蘆荻
花。』、『王侯宅第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有時是關於
人的感慨，比如『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有時
，則是關於自身的感慨，比如『一臥滄江驚歲晚，幾回青瑣點朝
班。』、『彩筆昔曾干氣象，白頭吟望苦低垂。』
關於詩詞，所謂涵詠後的內化，約莫便是如此吧？或許那些並不
是我曾經歷過的滄桑，但這似已成了一種與生命共存的根性──
無法拔除、無法剖析、沒有理由。無意識地在古典詩詞中汲取養
份，不只是書寫的養份，更是生命的某一種依存性，無藥可救、
賴以為生的那種。
彷彿看見文概老師神采飛揚談論著典論論文的神情──『蓋文章
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沒有這種雄渾的氣魄，但我相信文
學是能夠不朽的。以極為隱晦不顯的方式低調卻深刻地流傳著，
在每一次的心神交會之間，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角度感受理解。
可以是一種信仰，也能夠那麼平實地存在於生活作息之間，隨口
吟詠，它就佔在最貼近心底的位置。無形，卻能夠傳誦千古；看
不見任何實際上的功能，卻足以撫慰人心、深深的撫慰。
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詮釋，字裏行間流洩而出的滿紙感慨，
以及當下感受到的莫名震盪。或許，長久以來的依存症，便是由
是而起──無論活在什麼樣的時空，人總是需要被安慰的。需要
找到一種面對世界、安身立命的態度，一種活在世上最適切的姿
勢；我只是，不自覺地往千百年前的時空找答案、找依歸罷了。
為什麼是秋興八首？老是在心頭盤旋不去。很俗氣地想著，或許
這就是所謂『好詩』動人的力量唄。在真正體會那些滄桑之前，
已經把能夠最適切地表達那種情感的絕妙好句先記住了；我想，
這是一種預支。於是，當時光老去而這些瑰麗悽然的句子依舊鮮
明，那時的我又會有怎樣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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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想留住擁抱世界的勇氣，以及信任美好的純粹，
所以──不回首、不流淚、不記來時路。
● 備忘錄 ●──致，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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