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從泰山到鴻毛……說說七龍珠的「死」

[neilcat (杜白)]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司馬遷《報任少卿書》




死，是一件大事。

在某種程度上，上天對每個人是公平的，
至少，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
一旦當生命消逝，這個人的人生也就劃上了休止符，
當心臟停止、呼吸消失，除了神話故事之外，
「死亡」這一個不可復返的過程，總是讓人震驚痛惜。

當然，可以當作是人生寫照的小說、漫畫裡面，重要角色的死去，也最讓人難忘。

那，說說漫畫大師級人物「鳥山明」的重要作品「七龍珠」吧！

鳥山明雖然近年來他沒有新的長篇作品問世，
但他一手創造出來的「怪博士與機器娃娃」與「七龍珠」，
無論在銷售成績、故事內容、畫風筆觸、
甚至是對新一代漫畫家的影響上，都有相當的指標性地位在，
因此被譽之為當代漫畫大師級人物，大概是不太有爭議的事。

而兩部作品中，連載長達十年的「七龍珠」，
無論毀譽如何，這部作品可以說是鳥山明大師的顛峰之作，
因為內容走向的多變、對少年漫畫的影響、鳥氏畫風的確定，均源於此。

事實上，以「七龍珠」的讀者之眾，因此討論「七龍珠」的文章很多，
筆者不太有什麼能別出心裁的創見，只是想用「死亡」這個角度，
一方面定出「七龍珠」風格轉變的分期，
另一方面對於「七龍珠」中「死亡」這個概念，作一個討論。

「七龍珠」整個系列來說，除了所謂的劇場版外，
是由「七龍珠」、「七龍珠 Z」、「七龍珠 GT」三部分所組成
前兩者除了漫畫之外，還有長時間的電視播出，
而 GT 比較特別，只有六十四集的電視，而沒有原作漫畫的支撐，
因此，以下筆者的討論對象，仍限於有漫畫的「七龍珠」、「七龍珠 Z」為主。

「七龍珠」指的是由故事開頭悟空和布馬相遇，
一路尋找傳說中能實現所有願望的的「龍珠」開始，
一直到第二十三回天下第一武道會悟空打敗比克奪得冠軍結束，
這段約佔全書三分之一左右的篇幅，就我個人意見，可以再進階分成兩個段落。



（一）奠基篇：（單行本 1 ～ 12）

第一個段落是「奠基篇」，
這段故事從開頭一路到第二十二次天下武道會結束，
之所以視成一個段落，並不表示說這裡的故事方向沒有改變過，
事實上，從第一次收集七龍珠後，故事便陷入了一個大轉折，
鳥山明讓悟空去拜龜仙人為師，和克林開始一連串的修業，
進而參加天下第一武道會，開始了與原始取材的「西遊記」完全不同的變貌。

然而，之所以統稱之為「奠基篇」，
著眼在於這一階段，鳥山明已經將整個七龍珠的世界觀整個架構好了，
能許下各種願望的七龍珠、追求強者極致的天下第一武道會、
便列的膠囊科技、甚至是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幾乎都在這一階段確立完成。

更重要的，初期的「七龍珠」，
仍然擁有「怪博士與機器娃娃」那樣的濃厚的童話性質，
像是反派壞人往往都有搞笑的一面，更無論那些會說話的豬、
為非作歹的兔子、會飛的恐龍強盜、甚至還有……人魚！

更重要的，除了在劇中交代已死的孫悟飯之外，沒有人會死。

一出場的龜仙人已經活了一大把年紀不說，
聽那隻海龜的說法，龜仙人還吃了所謂的「不死藥」，
更別說是我們刀槍不入的主角悟空了，
對付壞人也只是用拳打腳踢打昏，很少見血，更別說是打死對方了。

然而，這個童話世界並不永恆。

在聖地凱里，是童話世界破滅的開始，
這裡出現了「七龍珠」裡第一個武功既高強、又壞的夠純粹的反派——「桃白白」，
桃白白的出現，「死亡」便開始籠罩在「七龍珠」中，
紅領巾軍的布魯將軍、小鎮的裁縫師、烏巴的父親都死於他的手下，
甚至連悟空，也在桃白白壓倒性的實力之下，差點不能避免一死……

另一方面，烏巴父親死亡的另一層含意是——這是「第一次」使用龍珠讓人復活。

在此之前，我們從布馬的口中知道，
龍珠可以讓人得到財富、權力、當上一國之君……
可是，就是沒有提過這也可以「逆天」，可以「起死回生」。

因為這一開始就是一個不死的童話，既沒有死亡，又何需復活？

也可以這樣說，烏巴父親的死亡與復活，等於是作者的一種宣告——
這個七龍珠世界，將不再那樣夢幻，因為「死亡」已經悄悄降臨，
雖然，我們還有龍珠可以依靠，可以補救……

於是，整個故事的最大轉折出現了，那就是克林之死。



（二）轉型篇：（單行本 12～17）

在熱熱鬧鬧的第二十二次天下武道會後，
故事的進行，由於克林的橫死出現了一個極大的轉折，
身為悟空最好朋友的克林之死，讓溫和的悟空充滿憤怒，急著報仇……

是的，這，是跟之前悟空快樂的冒險旅程毫不相同的氣氛，
比桃白白武功高上更多、邪惡更多的比克大魔王君臨這個世界，
悟空被打敗了、武天老師力竭而死、餃子、神龍被一擊殺害……

這段時間是七龍珠自開始以來最黑暗的一刻，
「死亡」籠罩在劇中的每一個人身上，
這時的鳥山明甚至對之前的世界設定加以否定，
像是之前號稱吃過不死藥的龜仙人，其實是騙人的，
他並不是不死的仙人，而只是個武功高強的普通人……

同樣值得注意的，大規模殘酷殺人的手法，也在這段時間出現，
這不是指魔族的狩獵武道家的恐怖行動，
而是當比克大魔王面對世界國王時所露的一手：
一瞬間，半個村莊，就這樣灰飛湮滅……

無疑的，這是七龍珠世界的第一次大轉變，
雖然龍珠後來因神龍重生而復活，武道會仍然繼續舉辦，
可是整個七龍珠的風格已經從天真的童話世界轉變了，
雖然方針並沒有特別凸顯，但「追求最強之道」的新主題已然出現，
悟空不再是個天真的少年，他成了一個不斷追求「最強」的青年，
整個故事再也不是奇幻百出的龍珠探險，
而開始往真正的動作格鬥邁進，
雖然整個大格局仍然沿襲了之前的設定，
但骨子裡已經開始質變，已經開始不同了。

也許這樣說，當鳥山明決定讓悟空長大，某種程度上，
我認為也正象徵了「轉型」這一層面上，鳥山明所想嘗試的突破與改變。



（三）成熟期：（單行本 18～27）

成熟期其實是一個較為含渾的說法，這段以「賽亞人」為核心的故事，
從拉帝茲的來到地球開始，以至於悟空和飛里沙的死鬥結束，
中間可以用 Z 戰士血戰打退了達爾和那霸作分界，
但是整個來說，前半和後半的故事基調是一致的，所以一併來談。

這段故事等於是整個七龍珠世界的新局面，
承繼了在前一個轉型期鳥山明轉變風格的努力，
將都已經娶妻生子的悟空身世加以揭露，
帶入了以一個戰鬥民族「賽亞人」為主的新故事，
而且鳥山明一開始就讓故事的主角悟空英勇陣亡，
讓他的兒子悟飯擔當了好一陣子的主角之戲份，
這樣大膽的作法，看得出鳥山明銳意經營這段新故事的決心。

事實上，接近十本的份量中，
整個故事的只能說奇趣縱生，絕無冷場，
前半段 Z 戰士們面對強大邪惡力量的奮戰，
一步步由飲茶之死展開序幕，接著是餃子和天津飯的犧牲，
最後由比克的奮不顧身引出了前半的大高潮，
於是，我們看到遲了一步的悟空最安靜的憤怒……

但是，在慘烈的犧牲之下，擊退了達爾，也同時，失去了龍珠。

鳥山明先用悟空的死，開創了新的故事，
這裡又用比克的死，將這故事引領到新的探險領域——「那美克星」。

雖然後半的故事，
比如達爾的解決落單的反派、或是從「勇士特戰隊」這裡，
已經可以看出整個故事已經開始進入一點公式化的色彩，
但整個來說，這段那美克星上發生的故事，只能用「奇」來形容，
因為你不知道下一集鳥山明要告訴你怎樣的故事，
之前還有一點故事脈動可以猜測的到點端倪，
但在數方角力鬥智的那美克星這裡，
幾乎無法讓人摸透鳥山明的想法，這也是我會給他這段最高評價的原因。

另外一個可以注意的，是鳥山明在這段時期的後半，
滿身塊狀肌肉的「鳥氏畫風」開始定型，
在這之前，雖然七龍珠故事中反覆將「強大的力量」當作主題，
但人物的畫風還保有機器娃娃時的柔和，並不強調巨大的肌肉，
像是以往力量的象徵的大汗，如木乃伊、甚至是後來的那霸也好，
雖然都有巨大的身軀，但從來沒有拿那些胸肌去強調，
但在這個時期，鳥山明的整個畫風和筆觸變得剛硬起來，
所表現出來的就是人人有胸肌，個個一大塊（笑）……

容或這樣判斷，從轉型期開始的「力量」的追求，
在這段時期，達到了一個新的顛峰，也就是所謂的「超級賽亞人」傳說。

被稱為宇宙最強的「超級賽亞人」，
是後半那美克星龍珠爭奪戰之外的重要伏筆，
一直到鳥山明讓第二次克林之死作為導火線，
這才一口氣爆發出來，於是悟空憤怒，變身……

兩次克林的死，都成為故事情緒和風格轉換的重點，這是很值得玩味的。

一般來說，這部份故事的引人入勝，
有一部份是這裡有著全故事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魔王「達爾」和「飛里沙」，
尤其是「飛里沙」，
他將達爾一開始所代表的那樣絕對性強度差距和極端的邪惡發揮到極限，
他所代表的霸氣和意義，在七龍珠裡是後來的賽魯和普烏都比不上的。



（四）定型期：（單行本 28～35）

定型期就是指的一般我們熟知的「賽魯遊戲」，
在地球之內、地球之外後，鳥山明帶我們進入了一個新的歷險世界「時間」，
由一位未來的少年稍來訊息，地球將會有新的威脅……

這段故事，也有其趣味，比如以為對付了生化人，
才知道真正的 17 和 18 號還沒出場，
多了一個 16 號之外，還出現了新的陰影……

可是，整個故事雖然已經注入了新血，卻在不斷使用的公式橋段中稀釋了。

所謂的公式橋段，是承襲之前來的「超級賽亞人」的強，
一路出現的「超越超級賽亞人」之路，
所有的課題，除了不斷的追求最強之道之外，別無他圖。
達爾這樣、比克這樣、悟空這樣、甚至連賽魯也是……

這個七龍珠的故事發展開始遲滯，
雖然不至於成為死水那樣毫無流動，
但整個流動和進展實在很慢，
你看不到鳥山明新的創意與突破，
雖然整個畫風更純熟了，追求強的境界更高了……

可是至少對我來說，整個失落感也越大……

唯一這段故事寫得好的有趣角色，大概只有撒旦，我想（笑）



（五）雞肋期：（單行本 36～42）

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就是這段最後時期給我的感想。

看得出來，鳥山明其實就一直想要將整個龍珠世界的主角交棒給悟飯，
因此一直到了賽魯遊戲，他才終於讓悟空死亡，
讓悟飯成為實力超越悟空的新一代主角，然後順勢開始新的故事……

只是這個嘗試沒有成功。

悟飯不能成功交棒的原因很多，
比如悟空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悟飯一直沒有獨當一面的代表好戲等等，
另一個關鍵或許是這樣的，當觀眾習慣了故事是格鬥動作，
你要如何再用清粥小菜式的校園搞笑劇吸引他們？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觀眾口味早就被養壞了，
一旦要有重大的改變，不容易，也不一定能讓觀眾接受。

這也是後來普烏篇又走回回頭路的原因，我相信。

現在並沒有太多證據去理解鳥山明這個時期的創作理念，
不過，有一個和其他時期不太一樣的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死亡的廉價化」。

當然，在賽魯出現為止，配角的死亡是有的，
但無論如何，都有其意義（表現殘酷、增加實力等），
但在最後這個時期配角的死亡變得大量和廉價起來，
到最後甚至都要讓閻羅王整個忙不過來（笑），
連以往經營很久的角色像是克林、琪琪等等……
都可以在一瞬間被變成糖果，輕易吃掉，這有意義嗎？
至少我不能找到之前比克、達爾、特南克斯、悟空死亡時特意營造的意義，
不說別的，克林前兩次的死亡都是劇情的重要關鍵，
但最後一次死亡，鳥山明連細節都懶的交代……

我想，到了後期的鳥山明，
會這樣輕易的把前期會特別看重的角色生死如此放的一文不值，
或許可以發現鳥山明在後期連載七龍珠時的疲倦和壓力，
讓他幾乎沒有辦法「認真」去經營這部故事，
他已經少了新的創意和活力，於是，或許就因此狠下心乾脆惡搞起來（笑）。

從泰山到鴻毛，我想，不只是角色的死亡而已，
同時也正代表了這部偉大經典作品生命力的凋亡吧！


                                                           neil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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