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碑] 迪克蘭‧唐納倫的《暴風雨》讓我折服啊啊

[keepdazzling (會長)]

(文長!!約有2500字，先感謝耐心看完的人QQ)


首先要說一句，真的非常好看，兩小時的演出時間，用一句老掉牙的形容，真是一場饗宴
。

唐納倫成功完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工作：搬演莎士比亞。他完全掌握了這個曖昧的劇本，
製作了一個即便離莎士比亞寫出這個劇本已經有500年的現在，也非常有意思的一部《暴
風雨》。

不得不承認，導演真的很懂得呈現「人性」，完全發揮舞台演出的張力，主要布景就是三
道門組成的牆，甚至比之前的《第十二夜》來的簡潔，卻能夠產生許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例如回憶的場景，當事人從門後走出來直接「重現」，很普通的方法，但演員精準的表演
，仍然很有看頭。）這道牆最大的功能就是當投影幕，很佩服他能用最少的設計發揮最大
的效果，拆裝台感覺很省事，也有利於巡演。

這次的《暴風雨》，唐納倫似乎更挑戰觀眾，戲的開始沒有慣例的「燈暗」，Propero就
在觀眾席燈還亮著的狀態，默默走到台前，拿了一個空簍子坐下來。當然，這樣的開始在
劇場也不是多新穎的手法，如果沒有後續的巧思呼應，我可能也就看過去就算了，但是在
後面，Propero展現精靈們表演的豐收之歌以給新婚的Miranda夫妻祝賀時，他忽然打斷歌
舞，觀眾席燈再度亮起，台上手拿鐮刀的快樂農人們停下來面面相覷，連舞台監督都跑出
來了（頭戴intercom XD），觀眾看到這邊笑得開心，但是情況似乎沒這麼簡單，
Prospero揮揮手，眾演員跟舞監紛紛離去，Ferdinand更是失意的走下台，走出觀眾席了
。劇場的幻覺（燈光）消失，觀眾漸漸笑不出來，這個安排真是太後設了！我心中狂喊「
導演，GJ啊！！」

接著，似乎回到現實的Prospero對著Ferdinand，或台下觀眾們，繼續說道「…我們的演
員我剛說過，只是精靈，消融於大氣中…彷彿毫無根據的雲煙幻景……所有之存有，終將
渺冥，如虛幻的空前好戲，消散不留雲煙。我們是夢幻泡影捏造成的；渺小的生命是困在
寐中……」（摘錄自利文祺譯本p.199）Prospero這段突兀又傷感的台詞我初讀《暴風雨
》劇本時覺得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因此從不曾放在心上；現在經過唐納倫的巧妙安排，
變得意義重大，指涉多重層面：一是點出做一齣戲，演員與觀眾的關係（我演，你看），
似假還真（你看我演假的，看得卻真開心），界線曖昧；二是大玩莎翁最愛的戲中戲，點
出觀眾─演員─導演的關係，例如觀眾看Prospero指揮精靈們演戲、觀眾看Miranda夫婦
在台上看戲；三是戲如人生的比喻，Prosper一番台詞，說到後來，甚至有點對自身「存
在」的困惑（哲學的大哉問啊！），或許也跟這是莎翁最後一個劇本的心境有所關聯吧！
這短短的一段戲，盡顯了唐納倫導戲的功力，非常精彩。（而且總覺得有些片段不知是不
是刻意在玩布雷希特式的劇場手法，例如前面說過的豐收之歌，音樂用了激昂的進行曲式
，牆上投影出婦女收割農作的畫面；還有Ariel指責那不勒斯王Alonso等三人時，投影出
的法庭景；還有後面提到的打破幻覺）

全劇以服裝大玩明喻暗喻。Prospero和Miranda在島上生活，是唯二的人類，卻仍然穿著
衣服，Prospero無法接受裸體，衣服=文明教養的意味強烈，讓我想到Defoe的魯賓遜。
Miranda雖然是人類，表現卻更近似於野獸，完全翻轉公爵之女的高貴；而Prospero極厭
惡的Caliban接受他的教化後穿上衣服，卻仍被他斥為野獸；但有趣的是穿著衣服的未必
是善類（如漂流到島上的那群人）Ariel們的黑西裝算中性，沒有明顯的隱喻，但是後面
精品店一景，完全可以化身成店員型男啊！！還擺pose是怎樣XDDD

說到野獸，真的覺得唐納倫的設定是眾人類都是野獸，穿起衣服就進化成有教養的「智人
」（有種獵奇感），我腦中一直出現從猿到人的那張進化圖啊！！（劇名也可以加個副標
The Tempest: from ape to homo sapiens XD）我覺得這個設定有兩種意義，一是人本來
就是動物的一種，本能慾望（生存、性、爭鬥等）之外其他（財富、知識）都是身外之物
；二是因為故事發生在神奇小島上，登陸的應該都是船難的倖存者，自然也不太可能穿得
多光鮮亮麗。最好的例子就是Ferdinand，從一見Miranda就想「做」，到後來被Prospero
調教成紳士，不就是人類的進化史嗎XDD 而原著中被描寫成野獸形象的Caliban也被導演
翻轉了，Caliban和Miranda根本是青梅竹馬啊啊啊（兩隻動物XD）！！最後Miranda想帶
Caliban上船，被王子阻止，兩人都難過的大叫，看了有點桑心。

Ariel（們？XD）的演出也很精彩，唐納倫採用「分身」的方法讓我一直想到火影忍者XDD
，一個是主體，其他是分出來的小幫手～雖然他沒有直接跟Prospero以外的人對話，但分
身的安排與音樂的配合使用讓「使用法術的精靈」具有說服力，五個精靈們各拿不同樂器
，在使用魔法時演奏，不僅音樂超好聽，還可以讓觀眾更有想像空間，GJ！（當然灑水部
隊、木頭的橋段我也笑翻了XDDD）

Prospero有浮士德的味道，浮士德的故事約莫是莎翁時期歐陸很流行的民間傳說，莎翁前
的馬羅也寫了有名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史》，故事大概是一個學者飽讀詩書卻覺得不夠
，於是和魔鬼訂契約要盡覽世界，德國文豪歌德版本的鉅作《浮士德》算是集此故事之大
成與變體、重寫。不過他在我看來是個奸巧老頭，而且自我感覺還挺良好的，因為在他回
憶自己當初要被流放時，人民愛戴他不敢跟著國王造反，我卻覺得應該是「各人自掃門前
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態XD怕惹禍上身，誰也不敢出聲（無論支不支持Propero），
而這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態，也是一種惡，例如納粹政權迫害猶太人，德國人也是採取
消極的掩耳盜鈴心態，覺得我沒有親手欺負猶太人，許多相關電影都有討論到這種旁觀心
態的恐怖。sorry離題了，之後他穿上整齊的衣服以米蘭公爵的樣貌現身，本來說的那些
反社會言論終究還是回歸人群；且最後他感覺真的想殺了當初整他的那些人，但是因為
Ariel（的感化？！）而選擇原諒，導演的詮釋跟演員表演都非常精采。

Ferdinand很髒（實際跟譬喻都是XD）一開場的「假游泳，真倒吊」就讓我大笑，後面的
淨身橋段有明顯的受洗意味（淨化=進化XDDDD）

整部戲我比較難理解的是Prospero跟Ariel的關係該怎麼定位，原著中的設定應該是一個
女精靈（名字也是女生～），唐納倫找男性飾演也很棒（應該是劇團多是男性的實際考量
吧？）。之所以覺得困惑，是因為本來都覺得Prospero還蠻奸詐又機車的，一直使喚
Ariel做事又遲遲不還他自由；但後來「豐收歌」一景開始前，Ariel突然問Propero：Do
you love me, master? no?（「主人，你愛我嗎？」我直接引原文）Prospero回：
Dearly, my delicate Ariel.（「我愛。」）又覺得好像不單純（還是Ariel根本是個M～
）。最後他離開小島，原著中只剩他一人獨白，但唐納倫安排他站在沒退場的Caliban跟
Ariel身邊（一體兩面的對照？！），緩緩說出最後的台詞，不忘玩雙關，這段獨白也可
以從三個角度來解讀：一是劇作家莎翁的自白，兼有對人生境遇的喟嘆；二是劇中角色
Prospero對半生際遇的感想；三是乞求觀眾賞臉，演得好的話，請鼓個掌吧！

總而言之，唐納倫的《暴風雨》無論是演員、道具、音效、音樂、服裝、舞台全部都配合
得很好，讓我忘掉這是「莎劇」，因為莎劇很容易「成也文字，敗也文字」，唐納倫運用
高超的場面調度，成功的讓莎士比亞文字中的戲劇性，鮮活地映在觀眾眼前，這是一場超
值的演出，誠心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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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6.198.206
→ keepdazzling:發現有兩個Prospero打錯字了!QQ sorry~
推 ssseta:推The Tempest: from ape to homo sapiens 哈哈哈
推 goldnun:推一個!關於Ariel,之前我看過其中一本The Tempest,在書的
→ goldnun:"序"有提到改編版"給愛麗兒配一個雌性精靈米爾卡".雖然
→ goldnun:不是原版,但看到這個敘述,也突然不太確定精靈是不是女生,
→ goldnun:或許要看原本才知道?
推 Allergic:雖然Ariel一名因迪士尼的小美人魚讓人以為是女生名，但原
→ Allergic:著中的確是以男性代名詞稱呼的唷~
推 milkflower:這部評價真的那麼高喔~~可是高雄好像不是很好賣@!@
→ owenkuo:高雄的票也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