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名:《恐怖酒吧》
日期:2005/6/18
時間:7:30
地點:新舞台
團體:外表坊時驗團
傳說中的《恐怖酒吧》一劇,終於在日前化為實體的演出,並且在新舞台演出。
為何說「傳說中」?事實上,很早就聽聞此劇的編導李建常在從事《恐怖酒吧》劇本
編寫的作業,甚至還辦了一個讀劇會。讀劇會後許多出現在表坊討論區的正面評論,不僅
讓人對這齣戲充滿好奇,更讓人期待有一天可以親眼看到《恐怖酒吧》在某個舞台上,被
搬演並且呈現。
在看了《恐怖酒吧》之後,我會覺得這齣戲在呈現方式(非指手法,而是指製作規模
與說故事方式、劇情與導演配合的結合等)上有些類似之前李建常導演另外一部作品:《
天堂邊緣》(該劇的編劇為王友輝)。縱使兩齣戲在風格上迥然不同,但若以故事內容而
言,兩齣戲都是建構在某種簡單的劇情走向之下,而試圖將那簡單透過音樂等元素,將演
出的本身發揮至極致。
《天堂邊緣》所展現的,是比較屬於純粹感情層面的表現,透過歌聲及劇情的演出,
將那劇中的溫暖及中心意旨發揮到飽滿的狀態。而相較於《天堂邊緣》,《恐怖酒吧》的
走向則比較不是某種純粹的情感渲染與分享,而且,其企圖心比起《天堂邊緣》似乎更強
了些。人稱阿常的李建常似乎有意在《恐怖酒吧》最原始所設定的「只進不出的酒吧」及
關於「困」的中心意旨以下,去探討及延生所有可能的一切;在最基本的設定(或者說種
子)之下,去長出根、莖、葉、花、果實,甚至於(在人們心中種下)種子。
但,在我看完《恐怖酒吧》之後的感覺,卻覺得整齣戲在這生長過程似乎並不是很完
全。如果以拚圖來比喻《恐怖酒吧》整齣戲,我總覺得這幅圖畫似乎少了好幾塊拚圖,幾
種不同的、從主題沿生出來的塊狀描述,像是節奏等等,並沒有緊密(或者透過某種很好
的轉化)結合在一起,使得整齣《恐怖酒吧》看完,總覺得有些地方是空虛的、是沒有被
填滿的、是(讓觀眾)無路可出的。
讓我最有這種強烈感覺的部份,就是一直到劇終,酒吧裡眾人消失的理由一直沒有在
台上被說出而呈現出無解(其實也不是無解,容後敘)的狀態。這種狀態讓我在看完戲走
出場地後一直感到不安,因為那心中的疑惑並沒有被完整的解開,使得《恐怖酒吧》整齣
戲到劇終時,總給人一種莫名其妙就結束了的錯愕。
當然!沒人說一齣戲裡的迷團一定要在劇終時真相大白,但是我更想探究的是為什麼
會這樣?這樣做好不好?這是不是創作者所希望達成的狀態?如果不是,那身為觀眾的我
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綜觀整齣《恐怖酒吧》,我會覺得創作者面對整齣戲的重點,其實
根本不是放在關於眾人為何會消失的懸疑性上,否則整齣戲的長相應該會像是某齣推理劇
或者懸疑劇,而觀眾則在劇情峰迴路轉的帶領上得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訝/喜與滿足
。相較於如此技術性帶領觀眾的手法,阿常想走的感覺應是另一條迥然不同的路。眾人為
何消失、消失到哪裡去其實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當這群留在酒吧裡的人,面對他人開始
從自己的身邊消失時,他們是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們又是如何的看待「消失」、「
留下」、「等待」等等這些事?
只是,縱使能夠窺見創作者想要講述的、想要傳達給觀眾的這些,我卻仍然難掩在劇
終時心中迷團未解開的失落。我不禁想去尋找究竟是哪個可能的環節出了問題:因為如果
《恐怖酒吧》並不是那麼樣一個屬於推理、懸疑劇形式的演出,為什麼我在劇中仍然會有
那份期待迷團被解開的希望,並且由於那份希望而導致了劇終的失望?
前面曾經提過,文本的發展其實經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恐怖酒吧》裡導演的手法
也有許多是我相當喜歡且愛不釋手的(容後敘),演員的表現部份除了劇中王子MEN樂團
的成員在某些片段的節奏上有些紊亂(但那和導演的安排也有關係,容後敘)外,也都幾
乎維持了一個基本盤的表現。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以我個人的解釋,我會將問題的發生原因指向「當文字所構成的劇本變成實際在台上
的演出時所產生的誤差」。說的白話一點,也就是演出時的狀況,比起文字的劇本,要多
了些什麼。當然!我指的並不光是那些看得見的,包括演員的表演、服裝佈景、燈光技術
等等,而是當觀眾坐在觀眾席時,透過台上所感受到的,那股「氛圍」。
回想整齣戲,若我們將台上的一切化為文字,便可以發現整齣戲真正在深究角色消失
原因的部份其實並不多(除去王子MEN團員為劇中人物消失尋找合理理由的那段,而這段
和我前面所提及過關於「無解」的容後敘也有關係,繼續容後敘)。更多的是從「困」的
意象所沿生的,關於「活著」、「呼吸」、「行屍走肉」以及「離開」所沿生的「消失」
、「死亡」、「解脫」、「重生」的思考(以上出自節目單中阿常的話)。若先以一個文
本的眼光來看這些東西,這樣子的劇本要素及走向,其實是完整並且沒有太大問題的。
當然,我並不是說這些東西到了演出就發生了問題,事實上,這些東西到了實際演出
時並未消失,但卻出現了絕對或相對性的問題。以絕對性來說,這些本應該是戲劇中心意
旨的東西反而減弱;或者我們以更精確的相對性來說,並不是這些東西減弱了,而是另一
個更強而有力的東西,壓住或蓋住了這些東西,使得這些東西變得不那麼明顯了。這樣東
西,便是我前面所提過的,整齣戲的「氛圍」。
當台上的道具佈景很盡責的去營造出一個我們想像的《恐怖酒吧》並將它具現化地呈
現在舞台上,當燈光竭盡所能的運用燈光去營造出那屬於《恐怖酒吧》應該有的氣氛並且
準確的執行每一個cue點,當音樂運用各種技術與樂器去填滿舞台上看不見的每個角落並
用音樂打動人心時,一個真實的《恐怖酒吧》的確在我們面前呈現了。但《恐怖酒吧》所
呈現出的氣氛,包括透過燈光佈景傳達的懸疑性,包括那三姐妹不斷的唱著「誰會是下一
個」的歌曲,我們便不由自主地,會期待著在這個酒吧裡「究竟還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誰又會是下一個」?「這些人又消失到哪裡去了」等等。那股懸疑的氛圍,反而成為整
齣戲推進的最大原動力,而讓我期待著在劇終得到解答,卻反而在結局時得到無解的答案
。
前面曾經提到過,其實這答案並非完全無解。事實上,在劇中王子MEN團員爭相提出
自己解釋時,由於前面幾個過於天馬行空的想像,反而使得其中關於「阿保在廁所上吊、
其同志愛人豪傑殉情、阿霸被槍誤殺打死」的論述變成是最能夠讓人信服的。但這份「信
服」相對於整齣戲,其所呈現出來的重要性並不足以擔負起所謂的「謎底」,反而像是一
個在那個當下所呈現出的,一種「最不合理的合理解釋」狀態。而這狀態的力量,並不足
以在最後去解開觀眾心裡的那個結,反而把那個結綁得更緊,而讓我更加好奇真正的答案
究竟是什麼(尤其在那段戲裡,王子MEN對於自己提出的所有答案全都否定的那個當下)
。
除此之下,《恐怖酒吧》另一個讓我不滿足的部份,則是在某些部份的節奏顯得過於
紊亂,也就是我前面所提及過的,關於劇中王子MEN角色在場上所呈現的狀態。在看戲的
途中,有數次我會突然間從劇情中完全疏離出來,而不明白為何台上的角色狀態和節奏是
如此的混亂,尤其是那些嬉鬧的場景。雖然我隱約感覺,那些嬉鬧的場景和混亂的節奏是
為了之後的劇情走向轉折做某種改變前的準備或舖陳,或者某些截然不同的節奏是因為那
段所要講述的東西及方式不同於其他場戲,可是這些片段本身的不足終究使得《恐怖酒吧
》有些不夠完整。導演在《恐怖酒吧》裡其實相當大膽,用了許多非常跳躍式的手法,雖
然有許多地方相當精彩(像是我非常喜歡的【我是鐵達尼】那段,關於現實與阿法夢境/
感受的轉換真的堪稱一絕!),但在某些節奏轉換的部份總覺得太硬,而顯得某些片段突
兀甚至於多餘了些。
說到這裡,不免要提到關於劇中那感覺與《等待果陀》類似的那段戲。坦白說,我並
沒有看過《等待果陀》的劇本,只大概知道它的故事及中心意旨。回到《恐怖酒吧》來說
,當我在看那一段時,的確有某種關於「他們到底在等什麼、等誰」的疑問與思考浮現。
辜且先不考慮這段和《等待果陀》之間的關連性(坦白說我在思考這段時根本沒考慮這個
切入點,反而比較偏重這段給人的單純感受性),相較於《恐怖酒吧》整齣戲,這段與前
後的連結總覺得有些太過生硬,而沒有完全的成為戲中的一部份;對我來說,這段戲並不
多餘,但卻顯得有些突兀。由於前述種種,加上劇情中角色心態的塊狀結構描述(像是阿
霸在【警察】和【無知的人們】與【難道這就是遺傳】所呈現截然不同的情感)狀態,更
使得《恐怖酒吧》這幅拚圖,像是少了每一塊拚圖的凹凸部份,而沒有辦法完整且緊密的
結合(甚至由於前面所提到關於劇情的無解,使得這幅拚圖還似乎少了幾塊)。
不過,除去這些問題,《恐怖酒吧》其實還是有許多可取之處。像是前面曾經提過的
,關於導演的手法。除了【我是鐵達尼】以外,關於「面膜」的爆點更是這齣戲令人印象
深刻且值得再三回味的部份!之所以特別提出來,並不只是因為它好笑而已,而是在前面
針對角色的動作舖陳,包括沒有台詞的三姐妹在那兒翻著雜誌然後東家長西家短的戲劇動
作,加上整個舞台距離(如果是在小劇場,觀眾便會看到面膜,這個點的呈現肯定不會這
麼漂亮)並不是那麼清楚讓人能看到她們臉上的面膜,但卻又可以看到她們撕下面膜的狀
態,都讓我覺得這個點實在堪稱《恐怖酒吧》之中的經典畫面!其他像是由樂團擔任整個
戲劇推動力(以後樂團充其量只是演奏而已)的實驗,都讓《恐怖酒吧》這齣(輕)音樂
劇,比起其他音樂劇總是多了些什麼值得被探討且多出來的(當然絕不只有「輕」這個字
)。
最後,由於《恐怖酒吧》是齣音樂劇,不免仍要針對這部份來談談我的感覺。以國內
這樣類似的「戲劇」演出來說,我會將之分為兩大類,並以綠光劇團和果陀劇團為代表。
綠光劇團的音樂性,是建構在「用音樂來訴說情感及說故事」上,果陀劇團的音樂性(單
指之前的搖滾歌舞劇)則是建構在「音樂本身的感/渲染及刺激性」上。前者會在歌曲的
進行中去發展故事(如《結婚結昏辦桌》中郎祖筠與鍾欣凌合唱的【姐與妹】,姐姐與妹
妹的爭執隨著歌的進行而化解),後者則呈現某種當下的熱鬧氣氛及音樂性的展現(尤其
是張雨生作品所展現的生命力)。而《恐怖酒吧》中的音樂,似乎走出了第三條可能性(
但並非中間),也就是在講述角色心情狀態和故事走向的同時,仍然呈現了某種音樂/台
詞性的趣味。但不知是音響部份的技術問題還是演員本身的狀態,大部份的歌詞幾乎糊成
一團聽不清楚,像是【馬桶帶我去郊遊】之類的歌曲,更由於其氣音搭配喉音的音樂性唱
法,而造成在台上時根本聽不懂在唱些什麼,關於歌曲本身所能夠展現的減損了許多,實
在有些可惜。
《恐怖酒吧》是一個相當大膽的實驗,不管是導演的手法、不同舞台的運用、劇本本
身的描寫、音樂的使用、演員的分配等,都展現出創作者本身向外拓展自身可能性的企圖
。這實驗究竟成不成功?每個人或許有每個人的答案,但我更在乎的是實驗者面對實驗、
以及實驗本身所呈現出來的態度。縱使《恐怖酒吧》的實驗在我的心目中的確不甚完美,
但在劇場這個幾乎所有人都在做實驗的地方,至少難能可貴的,《恐怖酒吧》所呈現的狀
態,是能夠理解到觀眾也身處在酒吧裡的,所以,就算實驗爆炸了,我們也不太容易有被
炸傷的危險(好吧,就算有也只是「輕」傷,因為它是「輕」音樂劇嘛:P),甚至可以從
零星的爆炸火花中看到屬於劇場可能性的希望光芒。
因此,對於外表坊時驗團,對於李建常,身為一個觀眾,我仍然抱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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