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Drama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小巧精緻的實驗花朵──評「八0平台」莫比斯Creative Lab第一號作品 文 / 謝東寧 當阿海和菲倚跟我說,他們想作一個全新的創作平台(Creative Lab 創作實驗室),首 檔製作「八0平台」,將會有三位八年級創作者,每人約莫30分鐘,只有三場,每場又只 有30名觀眾,地點在劇團旁邊的「忠泰廢墟建築學院」,而且不申請任何補助計畫時,聽 完這計畫,著實嚇了我一大跳。首先,為什麼要作一個只有不到百人觀賞的製作?再來, 如何作一個沒有經費的製作? 當時,我這個臺灣劇場習慣思考模式大腦,顯然沒有從他倆之回答,得到滿意的答案, 當然,我也是在半信半疑之中,掛上此次計畫的觀察員位置,直到被行政同學通知,因為 其他場次全部爆滿,建議看採排場時,我的心頭一方面,為這種理想事業受到支持感到高 興,可另方面還是想著,糟糕!要是這些年輕人的戲難看,到時我可一點東西都寫不出來 呀! 感謝這三組年輕優秀的創作者,讓我和隔天觀看的朋友,離開劇場時都心頭翻滾、有話要 說,還真約了改天專程聊這檔戲,阿海和菲倚的苦心策劃,更引我回頭思考了許多,關於 藝術創作的本質。 細緻的空間情感 去過的人都知道,「忠泰廢墟建築學院」是一處等待都更改建,被建商基金會改裝,一棟 四層樓的概念建築展場。這個已被建構的場域,帶有極強烈的空間性格,而此次的演出, 要在不破壞原有展場的原則下進行,也就是說,其實空間已經決定了演出的質感,創作者 和演出者必須要克服的第一課,就是空間本身。 第一齣是近來劇場表演令人印象深刻,陳伯廷的獨腳戲,他選擇用「走路」這件日常生活 中最普通不過的事,來敘述關於父親的記憶。 觀眾入場後分成面對面兩邊,席地靠牆坐在撲滿小圓白石的地上,中間是由小圓柱構成, 一條逶迆的道路,起點是演員從外面不知何方,然後進入這個空間,終點就是底方牆角那 一座,種有姑婆芋的土堆山丘。也就是說,創作者細心借用了原來空間,並經由開場時, 演員緩慢進入走動,並坐在矮圓柱的位置,先處理馴服了空間,讓觀眾離開外面西門町車 水馬龍的喧囂,靜下心來滑入作者的故事鋪陳。 每座小圓柱上散置地上小圓白石,或者點燃的小燭台,當演員輕輕拾起柱上白石,很用心 地撫摸感受它,然後坐上圓柱開場的,是一段關於愛跟無法遺忘的獨白,只是對象並未顯 露,然後獨白結束,演員將小白石,小心置放回,地上的圓石鋪面的空缺位置。特別要說 ,這個詩意的小動作,暗喻了他的故事將和我們的故事連結,個人的故事和將宇宙萬物運 行的法則連結,於是觀眾存在的現場,不是真實的此時此地,而是進入了人世萬物的運轉 河流,關於生命的認知感受毛細孔,在此刻正全部打開地,等待著接收,甚至是極細微的 訊息。 第二段的敘事,故事主角才正式上場。演員從自己不愛吃魚,談起他愛釣魚的父親,談他 父親與家庭的生活,談他父親每日穿過陽明山,到金山賣菜的經過,談父子之間,一段純 男性與酒精的私密情誼,還有一場來不及對飲的父親葬禮。最後演員開始與土堆(山丘) 進行一場激烈的身體舞動,帶這我們返回,他父親每日行進的陽金魚腸古道,然後演員離 開現場,鐵門打開後湧入的馬路喧囂,立刻將剛剛劇場中,記憶情感建立的想像飛行吞蝕 ,只留下那在身體被挑動流竄的,一些年以言喻的莫明情感,我們,還需要時間,來細細 品嚐剛剛發生的情感故事。 柔光的顏色告白 登上四樓的,是吳伊婷的獨腳戲。在觀眾走進空間時,演員正在木材堆後方,進行碎紙機 碎紙的動作,白花花的紙片其實已經堆滿材堆,並繼續向地板蔓延,不規則的觀眾席小板 凳,中間留有木塊走道,延伸到觀眾席後方的陽台。然後,演員唸出一直銷毀的紙片,一 首〈看見你等於看見我自己〉的詩,一個關於看不見紅色與尋找綠色光線的故事,一個關 於自我的對話、辯證與對焦。 碎紙機的一旁,被簡單布置成可愛的和室小臥房,這個空間中的空間,當演員脫鞋進入在 其中敘述故事,觀眾彷彿在窺探女孩的內心私密,輕輕柔柔地傾聽,因為失去顏色,而改 變的世界。而演員也順著劇情發展,赤腳踏在木塊小河,到了時間(也是空間)的另一端 點,尋找心中的渴望。最後在一場與想像的綠色點點舞蹈中,似乎,女孩找回了失去的顏 色(自我)? 戲的進行中,有個動作其實很有趣?當演員第一次時,問後面的觀眾是否聽得到?如果這 句話是有意識的問,創作者此時顯然想打破剛剛企圖建立的幻覺(故事),提醒大家別忘 了只是在看戲,但我們並沒有看見之後的處理,所以此假設並不成立。如果是無意識的, 便無意間洩漏出,創作者對於劇場演出的某些認知與概念。 接著剛剛不斷送進碎紙機,唸出的那首詩之後,冒出:後面的觀眾聽得到嗎?這個提問讓 觀眾被迫離開,剛剛進入的劇情氛圍,回到進劇場之前的保持的理性、邏輯與線性次序之 日常真實,兩者一個輕盈一個沈重,在邏輯與質感上完全衝突。而創作者想要照顧觀眾的 態度,反過來說,也可能低估、限制了觀眾的想像能力,也就是說,創作者並沒有開放, 觀眾各自解讀遊玩作品的空間。我覺得在這個作品中,最重要的是,詩意的故事的感性情 感,其次才是編排故事的理性方法、邏輯與技巧。但或許是伊婷因作品首度亮相太過緊張 ,心頭忙著處理後者,還未真正進入這首清柔的顏色之歌。 以愛情穿透權力 中場休息後,兩個男演員的《春虫虫》,是一個能量驚人的種族、權力與愛情故事。這個 作品不像前兩個,這麼小心翼翼地處理空間,甚至演員就一般穿著,直接闖入空間,先敘 述一個印地安部落的故事,這個部落族人跟之後來到土地的白人,一如歷史上敘述,有種 族及土地上爭執糾葛,一對部落雙胞胎兄弟,因為身世的無法預料轉折,最後竟然必須站 在對立的白人、族人兩方,互相殘殺。我說得太快,因為中間穿插了一大段的同志愛情故 事,讓人幾乎忘了遠方的印地安人。 這對激烈的男男同志愛情,展現一如戰場上的雄性爭奪,在浪漫的開場之後,真正上場的 ,便是永恆的控制與慾望,一個想要控制另一個,一個想離開,另一個不放手,最後夾雜 著性愛與暴力,戰勝的一方,將失敗者殺死,然後才是回到印地安兄弟的悲劇故事結局。 非常暴力、兇殘,連演員的表演都十分直接,巧妙的隨意利用空間地形與燈光,觀眾是站 著隨劇情而走動,這種在觀眾身邊表演的劇場,需要的是演員飽滿的能量,而東意、少泓 兩位演員,可說是完全執行得徹底,並貫穿整個劇情,穿越了人類社會中,大至種族、國 家、戰爭,小至個人情愛的權力本質,的確讓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不過這種強迫掌控空間的作法,還是有觀眾難以緊跟劇情的危險,因為創作者的故事不斷 創造空間,但在場觀眾卻難以逃脫,這個和表演者共處的空間,這樣說好了,如果這齣戲 和觀眾之間的關係,是舞台上舞台下的分隔,相信觀眾受到的干擾會減少,更能夠進入作 者創造的故事空間。 期待新世代小劇場之熱情火苗 在表演藝術已被產官學三方,用資本輕易夾持的今日,純粹回到藝術本身作創作的,幾乎 是件壯烈的事。就如我開頭問的,如何為一個不到百人觀眾,作零預算的演出?不過今晚 卻在一群八零世代的年輕人手中完成,我終於看到,那遺失已久的,八零年代小劇場運動 熱情。而作品也散發出難得的純粹,一種只忠於創作本身,不用考慮票房、紀錄、補助等 等繁瑣愚蠢官僚體系的拖累,尋找屬於個人的自由創作論述,而這不才是藝術創作的本質 嗎? 莫比斯圓環公社的新概念----創作實驗室Creative Lab,此次相當成功踏出小巧、精緻、 質感的一步,我不知道阿海和菲倚,是否還有熱情繼續當義工策劃這個活動,但我呼籲, 劇場,尤其是在此刻的劇場,需要真正自由的實驗空間,還有熱情的劇場人,勇敢用各種 方式,加入這個實驗精神的行列。 http://www.wretch.cc/blog/mstheatre/2233655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7.214